第六章 反制
江南的梅雨季黏腻如胶,我站在商盟新址的飞檐下,望着青石板上蜿蜒的血痕。那是昨夜魂煞余孽突袭时留下的,二十三具尸体围成圆圈,心口都刻着人面蛇身的图腾。
“会长,这是第百起血案了。”周清月递来沾着露水的湿巾,腕间朱砂痣在晨光中忽明忽暗,“商盟旧部人心惶惶,都说魂煞现世,要取双生宿主的心脏献祭。”
我擦去指尖血污,银簪残片在发间发烫。自重建商盟以来,每隔七日便有离奇血案,凶手手法与周世昌当年养魂术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每次案发时,我体内的魂煞之力都会不受控地躁动,仿佛被某种力量召唤。
“去查新任粮商会长。”我握紧手中的密信,信纸边缘染着熟悉的龙涎香,“他上月进献的粮米里,掺着西域‘惑心草’。”
周清月挑眉:“您怀疑他是——”
“嘘。”我按住她手腕,耳中突然响起细碎的低语。自双生术解开后,我的听觉异于常人,此刻竟能听见三条街外的算盘声,以及——商盟后巷的阴诡 chanting:“丙戌年五月初七,双生宿主血祭之时...”
“子时三刻,后巷枯井。”我将密信塞进她掌心,“带二十名死士,别让任何人靠近。”
萧承煜找到我时,我正在解剖一具魂煞傀儡的尸体。那些傀儡皮肤下藏着蛊虫,虫群啃食心脏后,会在死者心口留下与我相同的青黑色血管纹路。
“别碰。”他按住我即将触碰到蛊虫的手,“这是苗疆的‘夺心蛊’,中蛊者会沦为施术者的活傀儡。”
我抬头,发现他脸色比往日更苍白,眉心间朱砂痣泛着病态的红:“引血咒又发作了?”
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蔓延的青黑血管:“每用一次血救你,咒印就深一分。不过——”他指尖划过我左眼下方的泪痣,“你瞳孔的红色淡了。”
远处传来更夫敲锣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我猛地起身,袖中短刀出鞘:“时间到了。”
商盟后巷的枯井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我们赶到时,新任粮商会长正站在井边,手中捧着滴着血的心脏,周围跪着三十名商盟旧部,每人颈间都插着引魂针。
“林会长,肃王殿下。”他转身,露出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竟是周世昌的孪生弟弟周世盛,“恭候多时。”
“你没死?”萧承煜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周世盛轻笑,指尖捏碎心脏:“借魂术的妙处,就在于只要有血亲血脉,便能借尸还魂。可惜我那哥哥太过贪心,竟想同时操控皇后和淑贞夫人。”
我盯着他腕间的林家商徽:“你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周世昌不过是你的棋子,而皇后——”
“不过是个沉迷永生的蠢女人。”周世盛抬手召唤魂煞,井中突然涌出无数黑蛇,“双生术解开后,天地间只剩你和肃王殿下两颗引血珠,只要用你们的血献祭,我便能召唤出上古魂煞,掌控整个商界!”
黑蛇袭来的瞬间,萧承煜将我推到身后。他挥剑砍断蛇群,却被蛇毒溅中手臂,瞬间肿起三寸。我握紧银簪残片,魂煞之力在体内沸腾,指尖利爪刺破掌心,鲜血滴在枯井边缘,竟引出一道金色符文。
“原来如此。”周世盛瞳孔骤缩,“双生归一后,你的血竟成了破魂符!”
我望着符文蔓延至整个井底,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婉婉,你的血脉是解咒之钥,也是封煞之印。”**原来父母早已算出一切,用我的血作为封印上古魂煞的最后一道防线。
“拦住她!”周世盛尖叫着指挥傀儡。我挥袖撒出清魂盏碎片,金色光芒所到之处,傀儡们纷纷化作飞灰。周世盛见势不妙,竟抓起一名幼童作为人质:“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幼童颈间的银锁晃出细碎光芒,我突然想起自己幼年时也有这么一柄锁,锁面上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母亲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婉婉,遇到危险时,就摸摸锁背面。”
“你以为我会在乎?”我冷笑,却在指尖触到锁背面刻着的“林”字时,浑身血液凝固。这孩子,竟与我有血缘关系!
周世盛察觉到我的动摇,利爪已抵住幼童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萧承煜突然扑来,用身体挡住幼童——而周世盛的利爪,正正刺入他心口的引血咒印。
“不!”我尖叫着挥出魂煞丝,将周世盛钉在井壁上。他的身体迅速溃烂,露出底下蠕动的虫群,临死前仍在狞笑:“来不及了...上古魂煞已经苏醒...”
枯井突然剧烈震动,一只巨大的人面蛇身怪物破土而出,它的瞳孔是无数怨魂的脸,每一张都曾死于借魂术。萧承煜的血滴在怪物身上,竟让它发出愉悦的嘶吼——引血咒的血,正是它的养料。
“带孩子走!”我将萧承煜推给周清月,摸出父亲的玉佩按在怪物眉心,“我来拦住它!”
“你疯了?!”萧承煜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咒印反噬得口吐黑血,“它会吸干你的魂!”
“但能救更多人。”我转身看向他,泪水模糊了视线,“还记得母亲的日记吗?双生归一的代价是宿主魂飞魄散,但如果宿主是半煞之体...”
“不行!”他试图起身,却被周清月按住,“我不准你死!”
我笑了,指尖抚过他眉心间的朱砂痣:“别难过。你看,我的瞳孔已经变回黑色了。”
话音未落,我已跃向怪物。银簪残片和父亲的玉佩同时刺入它眉心,两股力量在体内炸开——一股是母亲的魂煞之力,一股是父亲的封煞之血。怪物发出震天的嘶吼,而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化作光点。
“婉婉!”萧承煜的哭喊被怪物的咆哮淹没。我最后一次望向他,望向江南的烟柳画桥,终于明白父母用一生布局的意义——有些黑暗,必须有人用生命去终结。
怪物轰然倒塌的瞬间,我听见周清月的尖叫,听见萧承煜的心跳,听见整个江南的雨声。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再睁眼时,我躺在商盟的密室里,身上盖着萧承煜的玄色大氅。周清月趴在床边,腕间朱砂痣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细细的疤痕。
“你醒了!”她扑过来,眼中有泪,“你昏迷了三日,萧承煜他...为了救你,用了禁术。”
“他在哪儿?”我挣扎着起身,却发现体内的魂煞之力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normal的体温和心跳。
周清月递给我一面铜镜,镜中女子左眼下方的泪痣淡如烟雾,瞳孔清澈如秋水:“萧承煜用引血咒的血为你重塑肉身,现在他...躺在隔壁厢房,昏迷不醒。”
我踉跄着冲进厢房,看见萧承煜躺在床上,眉心间的朱砂痣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如纸的脸。他腕间的血管暴起,却不再是青黑色,而是.normal的淡青色。
“对不起...”我握住他的手,“我又让你受伤了。”
他突然睁开眼,指尖抚过我脸颊:“傻瓜,你以为我会让你独自赴死?”他转头看向窗外,“知道吗?你化作光点的瞬间,我看见无数魂灵得到了安息,其中有你的父母,我的母妃,还有——”
“还有真正的淑贞夫人。”我替他说完,“她终于和母亲的魂合二为一,去了该去的地方。”
周清月敲门进来,手中捧着商盟的新令牌:“新任商盟会长已经选出,是位年轻的姑娘,她说要以‘诚信’二字重建商界。”
我望向窗外,江南的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青石板上。萧承煜起身替我披上外袍,指尖不经意间擦过我唇角:“以后别再做傻事了,嗯?”
我轻笑,握紧他的手:“先说好,你若再用禁术,我就——”
“就怎样?”他挑眉,眼中闪过狡黠。
“就罚你管账十年,不许偷懒。”我举起算盘,算珠哗啦作响。
周清月笑着摇头,将令牌放在桌上:“你们慢慢吵,我去吩咐厨房炖些补药。”
房门轻掩,萧承煜突然将我拉入怀中。我听见他平稳的心跳,嗅到他身上的松香混着药味,突然觉得,这样的岁月静好,比任何复仇都珍贵。
“知道吗?”他低头,鼻尖几乎触到我额头,“当你化作光点时,我从未如此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挑眉的样子,害怕再也听不到你拨算盘的声音。”
“现在不怕了?”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底有星光。
“不怕了。”他轻笑,指腹划过我左眼下方的淡痣,“因为我终于明白,双生术的解咒不是牺牲,而是相遇。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窗外传来孩童的笑声,我看见曾经的幼童牵着母亲的手走过街巷。阳光落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或许仇恨终将被时光冲淡,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比如勇气,比如爱,比如重新开始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