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江南梅雨季,云锦绣坊的青瓦凝着血珠。孤女林晚跪在满地狼藉中,指尖掐进师父断指旁的血泊,耳畔是恶霸狞笑:“交出‘血绣’秘术。”绣架上未完工的《百鸟朝凤》突然渗出暗红丝线,缠住她手腕——她第一次知晓,祖师爷传下的针法能索命。当血珠滴入丝线的刹那,复仇的罗网已悄然织就,而她不知,自己早已是神秘组织“织影阁”觊觎的棋子,一场牵扯千年秘术与宿命的博弈,就此拉开帷幕。
第一章 血绣惊变(续)
井盖合上的刹那,铁锈簌簌落进我后颈。井底积水漫过膝弯,刺骨寒意顺着胫骨爬进骨髓。我攥紧怀里的半幅血绣,凤头在黑暗中泛着幽光,针尖般的羽翎剐蹭着掌心的凤凰印记,竟渗出一串细密的金血。
「搜!」井外传来皮靴碾过瓦砾的声响,「楚舵主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数十道火把光亮透过井盖缝隙照下,将水面映成碎金。我贴着井壁后缩,指尖触到块凸起的砖纹——那竟是个刻着缠枝莲的暗扣,用力一按,背后的石壁突然裂开道窄缝。
「这边有水声!」井口传来抽刀声,「下去看看!」
锁链哗啦作响,铁钩砸破水面的瞬间,我滚进石缝。通道低矮得只能爬行,泥土里混着腐朽的丝绸味,爬了约莫十丈远,前方突然现出微光。
是间石室。
穹顶刻着星图,二十八宿的位置全用金线绣成,墙角堆着腐朽的绣绷,绷上残片竟全是《百鸟朝凤》的不同部位。石室中央立着块石碑,碑上没字,却用鲜血画着半只凤凰——与我掌心的印记分毫不差。
「原来在这里。」
身后传来轻笑。我猛地转身,绣针已抵住来人咽喉——是沈渊。他肩口的血浸透半边衣衫,绣春刀插在背后,刀刃还在滴着黑血。
「你怎么进来的?」我退到石碑后,却发现碑身发烫,烫得掌心的凤凰印记突突直跳。
「这井是当年绣坊初代主人所建。」他抹去脸上血污,指尖在石碑上的血凤眼睛处点了点,「每任血绣传人的血,都能打开密道。」
地面突然震动。石室顶部渗出蓝火,那些金线绣的星宿竟活了过来,化作丝线缠向沈渊。他反手拔刀劈断丝线,却有更多丝线从碑身钻出,将我困在中央。
「血绣认主后,会本能保护传人。」沈渊的刀光在丝线上划出火星,「但你现在还控制不了它——看清楚,这才是血绣的真相。」
他割破手掌,将血按在石碑上。血凤突然展翅,碑身裂开,里面掉出卷黑布。布卷展开时,无数银针飞射而出,我下意识用丝线格挡,却见银针在半空排成字:「以血为引,以魂为绣,织影成阁,逆命改天。」
「这是《血绣禁术》。」沈渊用刀挑起布卷,火光下可见布纹里织着无数人脸,「楚千机想拿你当容器,用你的血复活初代血绣传人——就是枯井里那具女尸。」
轰隆——
石室顶部塌陷。蓝火中,楚千机拄着软剑站在碎石堆上,他胸口插着银线,血衣女尸的虚影正从他体内透出,指尖缠绕着金丝,直指我掌心的印记。
「沈渊,你果然是叛徒。」楚千机的声音被虚影分成两半,「当年你爹就是用这招毁了织影阁半壁江山,如今你还要护着这容器?」
沈渊横刀挡在我身前:「我爹从没想过让血绣成为凶器。」
「凶器?」楚千机狂笑,金丝突然暴涨,将沈渊钉在石碑上,「你可知这血绣能织魂造命?当年初代传人用它绣出千军万马,却被朝廷诬陷成妖女,活活钉死在绣棺里——」
他的话被一声裂帛响打断。我怀里的半幅血绣突然绷直,凤头化作利箭射向楚千机,却在触及他身体时碎成光点,纷纷扬扬落在我掌心。
「蠢货!」虚影的声音尖利如刺,「没有完整的《百鸟朝凤》,你的血不过是给我铺路!」
金丝猛地收紧,沈渊的刀寸寸断裂。我看着他咳出的血滴在石碑上,突然想起师父断指时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决绝。
「把布卷给我。」我突然开口。楚千机一愣,虚影却咯咯笑起来:「看来容器终于开窍了。」
沈渊猛地摇头:「晚晚别信他!」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楚千机。金丝在我面前自动分开,虚影伸出透明的手,想要触碰我的印记。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我将布卷按在石碑上,同时用绣针刺破掌心——
金血喷涌而出,瞬间浸透布卷。那些排列成字的银针突然倒飞,尽数扎进楚千机周身大穴。血衣女尸的虚影发出凄厉尖叫,竟被布卷吸了进去,化作布纹里一张痛苦的脸。
「你做了什么?」楚千机踉跄后退,软剑落地时,剑身上的丝线全部断裂。
「师父说,别信所有人。」我攥着布卷,掌心的凤凰印记与石碑上的血凤合二为一,石室顶部的金线星宿纷纷坠落,缠在我手腕,形成完整的金色锁链,「包括他自己。」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沈渊挣断金丝,将我护在怀里:「这是血绣反噬!快离开!」
我们冲出石室时,枯井已经坍塌。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着绣坊废墟,那些蓝火竟化作无数血线,在空中织成巨大的《百鸟朝凤》,凤凰的眼睛正是我和沈渊站立的位置。
「原来如此...」楚千机靠在残垣上,咳出的血在地面画出符文,「初代传人早就设了局,用每任传人的血做引,只为等一个能毁掉血绣的人...」
他突然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可你以为毁了禁术就结束了?织影阁遍布天下,你的血...早就是他们的目标了!」
话音未落,无数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袖口都露着绣线编织的锁链。沈渊将我推上马背,自己则拔出断刀迎向黑影:「走!去城西破庙,那里有你师父留下的东西!」
马蹄声惊飞夜鸟。我回头时,看见沈渊被黑影淹没,他肩口的伤处突然亮起红光——那是个与我掌心相似的凤凰印记,只是颜色更深,深如凝固的血。
马跑得飞快,风刮得脸生疼。怀里的布卷还在发烫,上面的人脸都在扭曲,仿佛要挣脱布纹。我低头看向掌心,金色锁链正在皮肤下蠕动,每蠕动一次,就能听见远处传来绣针穿过绸缎的声响。
破庙很快出现在视野里。庙门虚掩着,里面飘出熟悉的沉水香。我翻身下马,刚踏入门槛,就看见供桌上放着个朱漆匣子,匣子上刻着完整的《百鸟朝凤》,凤凰的眼睛处嵌着两枚血珠——正是我和沈渊的金血。
「你终于来了,我的传人。」
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我猛地转身,看见师父拄着拐杖站在阴影里,他断指的手缠着新的绷带,绷带缝隙里露出与沈渊相同的血色凤凰。
「师父?你不是...」
「死了?」他轻笑,拐杖点地,供桌后的壁画突然裂开,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绣棺,「血绣传人哪有那么容易死?当年我断指,不过是为了让你提前觉醒罢了。」
我后退半步,撞到供桌。朱漆匣子打开了,里面躺着把银柄绣剪,剪刃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织影为阁,绣魂为锁,唯有血祭,方能破局。」
「楚千机说得对,血绣能织魂造命。」师父走近,枯瘦的手抚过我的印记,「但他不知道,这力量也能用来毁命。沈渊那孩子,就是我用你的血绣出来的棋子——」
他的话被一声爆响打断。庙门被踹开,沈渊浑身是血地站在月光下,他手里拎着楚千机的头颅,脖颈处的凤凰印记正在疯狂蔓延,眼看就要爬上脸颊。
「师父,您的戏该落幕了。」沈渊的声音沙哑,断刀拄地,刀尖挑起师父的绷带,「用自己徒弟的血养棋子,滋味如何?」
师父脸色骤变。供桌后的绣棺同时发出巨响,棺盖翻开,里面全是与我容貌相同的女尸,每个尸体胸口都插着银剪——正是匣子里那把的模样。
「原来...你们都是...」我看着沈渊脖颈的印记,又看看师父手上的绷带,突然明白过来,「血绣造出来的...傀儡?」
「傀儡?」沈渊笑了,血从嘴角流下,滴在供桌上的匣子上,「我们是初代传人用自己魂血绣出的分身,只为等你这个真正的容器觉醒,好毁掉这该死的诅咒。」
师父突然抽出藏在拐杖里的绣针,刺向我的眉心:「别听他胡说!只要你把血输给我,我就能成为真正的血绣传人——」
他的针在离我寸许处顿住。沈渊的断刀穿透了他的后心,刀尖上挂着半枚令牌,正是楚千机之前掉落的「织」字令牌。
「师父,您才是织影阁真正的舵主吧?」沈渊拔出刀,师父的身体化作无数丝线,飘进供桌后的绣棺,「当年您偷学血绣,害死初代传人,如今又想借晚晚的身体复活...」
最后一口棺材突然打开。里面躺着的女尸缓缓坐起,她穿着与我相同的月白绣裙,掌心的凤凰印记与我完美重合。沈渊突然将我推向棺材,自己则挡在中间,脖颈的印记已经红透,像要炸开的血珠。
「走!用银剪毁掉所有绣棺!」他嘶吼着,断刀劈向女尸,却被她指尖的丝线缠住,「我们这些分身的命,本就是为了护你而存在!」
女尸的虚影与我重叠。我感到无数记忆涌入脑海:初代传人的冤屈、师父的背叛、沈渊们的牺牲...掌心的银剪突然发烫,剪刃自动张开,指向所有绣棺。
「以我血躯,解此诅咒!」
我闭上眼,用力剪下。银剪过处,丝线尽断。所有绣棺同时炸裂,化作漫天血线,在空中重新织成《百鸟朝凤》,只是这次,凤凰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血珠,而是我和沈渊交叠的掌印。
当我再次睁眼时,破庙已经消失。沈渊躺在我怀里,脖颈的印记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只是再也不会醒来。远处传来马蹄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照在我掌心的凤凰印记上,竟化作一枚真正的金绣,绣线细如发丝,却坚硬如铁。
我站起身,将银剪别在腰间,怀里揣着那半幅血绣。废墟上,楚千机的头颅突然睁开眼,朝我露出诡异的笑:「织影阁...不会放过你...」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马背。马鞍上挂着沈渊的绣春刀,刀柄处刻着细小的「影」字。原来他不是锦衣卫,是织影阁的影子,却用自己的命,换了我这条血绣容器的生路。
马蹄踏碎晨雾。我回头望了眼燃烧的绣坊,蓝火已经熄灭,只剩下满地金线,在朝阳下闪着冰冷的光。掌心的金绣突然动了动,绣线延伸出去,缠住天边的云,像极了师父教我绣的第一朵缠枝莲。
只是这一次,我知道该用这丝线绣什么了。
绣一个局。
一个让所有欠了血绣的人,都来尝尝被丝线缠住咽喉滋味的局。
风从耳边掠过,带来远处的钟鸣。我握紧缰绳,催马奔向未知的远方,身后,是燃烧殆尽的过去,身前,是用鲜血和丝线铺就的复仇之路。而我知道,从捡起那枚绣针开始,我就不再是云锦绣坊的孤女林晚了。
我是血绣的传人。
是织影阁的噩梦。
是这盘千年棋局里,唯一走出棋盘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