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乱葬岗诡影
老马踏碎骷髅时,我听见头骨裂缝里渗出的风声。乱葬岗的月亮是血色的,照得遍地腐尸泛着磷光,那些被丝线缠绕的枯骨突然坐起,指骨上还挂着褪色的绣线。
「初代传人留下的防线,就是这堆死人?」我勒住马缰,丝线缠上最近的墓碑。碑身刻着残缺的缠枝莲,碑顶蹲伏的石兽双眼竟是两枚锈针。
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踢翻口黑棺。棺材里滚出具女尸,她穿着与我同款的月白绣裙,胸口插着银剪,剪刃上的血字正在剥落:「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开我...」
话音未落,女尸突然睁眼。她瞳孔里全是银线,指尖弹出的丝线竟与我掌心的金血共鸣。身后传来冷笑:「小姑娘,总算等到你了。」
七八个黑影从坟包后走出,个个背着绣绷,绷上绣着扭曲的人脸。为首那人掀开斗笠,露出半边绣着血莲的脸:「织影阁『绣面』分舵,舵主花无缺,特来请姑娘归位。」
「归位?」我甩出绣针,丝线穿透女尸咽喉,却见她化作飞灰,银线纷纷钻进花无缺的袖口,「你们就不怕步楚千机的后尘?」
花无缺抚着脸上的血莲,银线从他指缝钻出,在半空织成面镜子:「楚舵主是蠢货,妄图用残魂夺舍,却不知初代传人真正的遗愿——」
镜面突然映出乱葬岗深处的景象。那里矗立着座由万千绣针组成的塔,塔尖插着面血旗,旗上绣着哭泣的凤凰。花无缺的声音带着诡异的蛊惑:「只要你用血祭旗,所有影子都会复活,包括你心心念念的沈渊。」
沈渊...
我的心猛地一颤。丝线不受控制地暴涨,缠住花无缺的脖颈。他却不闪不避,任由银线与我的金血纠缠:「看看吧,这是初代传人留给你的最后机会——」
镜面突然碎裂。无数绣针从镜中飞出,钉入我四周的墓碑。坟包轰然炸开,爬出的枯骨都穿着织影阁的服饰,他们胸口的金线连成一片,竟在地面织成归墟祭坛的图案。
「不好!」我闪退半步,却见花无缺掏出枚青铜令牌,牌面正是我在刀疤男鞋底发现的半只凤凰。令牌嵌入祭坛中心,所有枯骨同时举起绣针,针尖直指我的眉心。
「以容器之血,祭我绣神!」花无缺狂笑着,脸上的血莲突然绽放,银线如瀑布般涌向我。我咬紧牙关,金血顺着丝线喷出,在半空凝成凤凰虚影,撞碎了第一波攻击。
「有点意思。」花无缺手腕翻转,枯骨们突然自相残杀,他们的金线汇入祭坛,竟在我脚下形成血色旋涡。我感到力量被飞速抽离,掌心的凤凰印记越来越淡,眼看就要被旋涡吞噬——
「破!」
一声暴喝从乱葬岗深处传来。无数竹箫声突然响起,音波化作利刃,斩碎所有金线。花无缺脸色骤变:「『听风』分舵不是已经灭了吗?」
烟尘中走出个灰袍少年,他腰间挂着串骷髅头箫,正是苏慕!可他左眼蒙着黑布,袖口露出的不再是银链,而是金线编织的锁。
「苏慕?你没死?」我惊得后退。苏慕却不看我,竹箫指向花无缺:「织影阁的规矩,叛逃者死。」
音波陡然增强。花无缺惨叫着倒飞出去,脸上的血莲寸寸碎裂,露出底下蠕动的银线。他挣扎着爬起,突然掏出把绣剪,刺向苏慕的左眼:「你以为换了金线,就能摆脱残魂控制?」
苏慕侧身避肩,黑布滑落。我看见他左眼竟是个空洞的眼窝,里面盘踞着银线织成的凤凰,正死死盯着我掌心的印记。
「原来如此...」花无缺狂笑,绣剑转向我,「他早就被残魂附身了,小姑娘,你以为谁在帮你?」
银线与金线同时缠向我。我被逼到绣针塔下,塔身突然震动,万千绣针齐鸣,竟组成了沈渊的脸。他嘴唇翕动,我听见他在我脑海里说:「别信任何人...」
「住口!」苏慕猛地吹奏竹箫,音波震得绣针塔嗡嗡作响。花无缺趁机扑来,绣剪划破我的衣袖,却在触及皮肤时碎成齑粉。我的金血突然暴走,顺着绣剪碎片逆流而上,缠住了花无缺的心脏。
「这不可能...」花无缺瞪大眼睛,银线从他七窍钻出,却被金血一一熔断。他倒下时,胸口的令牌滚到我脚边,与我掌心的印记共鸣,竟拼成完整的凤凰。
苏慕收起竹箫,空洞的眼窝闪烁着银芒:「现在,该你了。」
金线如毒蛇般窜来。我侧身避开,却见绣针塔上的沈渊影像越来越清晰,他伸手似乎想触碰我,指尖却被银线缠住。苏慕的声音带着双重回响:「把血给我,我就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我看着苏慕眼窝里的银线凤凰,又看看绣针塔上痛苦的沈渊,突然明白了。初代传人留下的不是防线,而是陷阱,一个用影子和残魂编织的、专门针对容器的陷阱。
「你想要我的血?」我笑了,金血顺着发丝滴落,在地面画出诡异的符文,「那就来拿!」
双手猛地拍向地面。归墟祭坛的图案突然反转,所有金线倒卷而回,缠住了苏慕的四肢。他眼中闪过惊恐,银线凤凰发出尖锐的嘶鸣,竟想从眼窝钻出。
「没用的,」我走向他,绣针在指尖旋转,「沈渊用自己的血给我下了禁制,你们这些残魂附身体,碰不得我的血。」
苏慕剧烈挣扎,金线寸寸断裂。绣针塔突然崩塌,万千绣针飞向天空,组成巨大的凤凰虚影,张开嘴吞向苏慕眼窝的银线凤凰。
「不——!」
苏慕发出凄厉的惨叫。银线凤凰被吸入凤嘴,他的身体随之化作飞灰,只留下那串骷髅头箫,箫管上的金线渐渐褪色,露出原本的竹纹。
乱葬岗恢复死寂。血色月亮不知何时隐去,东方泛起鱼肚白。我捡起苏慕的箫,指尖触到箫底的刻字:「影一」。原来他是沈渊的第一个影子,难怪对残魂有特殊吸引力。
马鞍上的绣春刀突然震动。我拔出刀,刀身映出乱葬岗深处的景象——那里有座破败的土地庙,庙门上挂着半幅血绣,正是我在绣坊丢失的《百鸟朝凤》残片。
「沈渊...」我喃喃自语,催马奔向土地庙。庙门吱呀打开,供桌上放着个木盒,盒里躺着枚晶莹的凤凰泪,泪滴里封印着沈渊的笑脸。
「晚晚,当你看到这个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沈渊的声音从泪滴里传出。我握紧木盒,泪水夺眶而出。他继续说道:「初代传人其实是我母亲,当年她用自己的魂血绣出我们这些影子,就是为了阻止织影阁用残魂祸乱天下。」
泪滴突然发亮,映出沈渊被囚禁的画面。他被无数绣针贯穿,楚千机站在一旁冷笑:「你的血能克制残魂,真是天生的容器。」
「我母亲留下的真正防线,不是绣针塔,而是你。」沈渊的声音带着笑意,「你的血能融合所有影子的力量,也能彻底毁掉残魂——只要你愿意成为新的绣神。」
绣神?我看着掌心的凤凰印记,金血正在缓缓流转。泪滴突然破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我的血脉,我感到力量前所未有的充盈,甚至能听见远处织影阁分舵主们的心跳。
「沈渊,你可知成为绣神意味着什么?」我轻声问,仿佛他就在身边,「意味着我要背负所有影子的命运,永远活在黑暗里。」
庙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我收起木盒,绣春刀横在胸前。数十个织影阁杀手围在庙外,他们袖口的银链在晨光中闪烁,为首的正是那个在山谷中见过的、面具上刻着滴血凤凰的男人。
「容器,跟我们走一趟吧。」他掀开面具,露出与沈渊一模一样的脸,「归墟祭坛需要你的血,而我...需要你的命。」
原来如此。织影阁早就准备好了替代品,一个没有感情、只知服从的影子。我握紧刀,金血顺着刀刃流下,在地面织成血色的《百鸟朝凤》。
「想要我的命?」我笑了,笑容冰冷如刀,「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接下我这绣神的第一针了。」
话音未落,绣春刀划破晨雾。无数金线从刀身涌出,在空中织成巨大的罗网,网眼间闪烁着沈渊和苏慕的笑脸。杀手们惊呼着挥刀砍线,却发现金血遇刀即凝,化作锋利的绣针,反向射穿他们的咽喉。
「这是...影杀阵?」面具男脸色骤变,转身欲逃。我手腕翻转,金线如影随形,缠住他的脚踝:「想走?问问沈渊同不同意!」
金线猛地收紧。面具男惨叫着摔倒,面具脱落,露出额间的凤凰印记——只是这印记黯淡无光,显然从未真正觉醒。
「你们这些克隆体,永远不懂影子的真正力量。」我走到他面前,绣春刀抵住他的眉心,「沈渊他们用命换来的自由,岂容你们这些赝品玷污?」
刀光一闪。面具男的身体化作飞灰,留下的只有那枚黯淡的凤凰令牌。我捡起令牌,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再是林晚,而是真正的绣神。
乱葬岗的风穿过破败的土地庙,带来远处城镇的喧嚣。我翻身上马,老马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变化,发出一声长啸,四蹄踏碎晨露,奔向未知的远方。
身后,是织影阁的残兵败将和沈渊的遗愿。
身前,是遍布天下的十二分舵和归墟祭坛的最终谜题。
而我知道,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但我别无选择。因为我不仅是血绣的传人,更是所有影子的复仇者,是阻止残魂祸乱天下的最后一道防线。
我握紧绣春刀,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远方的天空乌云渐散,第一缕真正的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我掌心的凤凰印记上,金血缓缓流转,仿佛在谱写一曲属于绣神的战歌。
「织影阁,」我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来收线吧。」
马蹄声渐远,消失在乱葬岗的尽头。而我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这一次,我将不再是棋子,而是执线人,用我的血和刀,绣出一个没有影子操控的天下。哪怕这过程需要踏过尸山血海,哪怕最终我将与残魂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因为这是沈渊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机会,是我作为绣神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