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丝魂迷楼
云锦绣坊重建后的第十日,染缸里的苏木水突然凝结成丝。我用骨针挑起一缕,丝线在阳光下折射出沈渊的笑脸,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冰冷的泪痕。前堂传来学徒惊叫,我冲出去时,只见门楣上悬着七具稻草人,每具稻草人的心脏位置都插着刻有学徒名字的银线。
「织影阁『丝魂』分舵的『牵魂线』。」老管家颤声指着稻草人,「中了这线的人,三日内魂飞魄散。」话音未落,最左边的稻草人突然爆裂,飞出的银线缠上学徒阿巧的脖颈,她瞳孔骤缩,竟开始用头撞向廊柱。
我甩出骨针,金线斩断银线的刹那,阿巧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舵主...在城西丝魂楼...」话未说完,她七窍渗出银线,身体僵成石像。沈渊的记忆突然在我脑海中炸开——丝魂分舵主「苏媚」能以线钩魂,将活人炼成傀儡。
「保护好其他人。」我将骨针别在发髻,绣春刀出鞘时,刀身映出丝魂楼的影像:那是座由万千银线织成的楼阁,每根线都系着个漂浮的魂火,楼阁顶端盘踞着条巨大的丝线蜈蚣,蜈蚣的每只眼都是枚银线绣针。
城西乱葬岗的雾格外浓。丝魂楼悬浮在雾中,楼门是两扇巨大的绣绷,绷上绣着我的脸,只是双眼被银线缝死。我踏入门坎时,无数银线从地面涌出,在我脚下织成八卦阵,阵眼处躺着个浑身插满绣针的男人——竟是失踪的学徒阿福。
「醒了?」阴影里转出个身披银线斗篷的女人,她脸上蒙着蛛网面纱,指尖缠绕的银线正牵着阿福的魂火,「我是苏媚,丝魂分舵舵主。」她轻挥手指,阿福的魂火剧烈摇曳,他的身体在阵中痛苦抽搐。
「放了他。」我握紧绣春刀,金线在刀身流转。苏媚咯咯笑起来,面纱下的眼睛突然亮起:「听说你杀了骨绣娘?可惜啊,她炼的骨针,不过是我丝魂线的养料。」她抬手一扬,阿福身上的绣针尽数飞出,在半空组成骷髅笑脸。
骷髅嘴张开,银线如暴雨般袭来。我挥刀格挡,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晚晚,小心!」是沈渊!他站在丝魂楼的飞檐上,朝我伸出手,可他的身体却半透明,指尖缠绕着苏媚的银线。
「沈渊?」我心神剧震,金线瞬间紊乱。苏媚趁机甩出银线,缠住我的手腕:「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影子,他的魂火早就在我手里了。」沈渊的虚影痛苦挣扎,银线刺入他的魂火,竟抽出段记忆——是他在暗室被楚千机折磨的画面。
「住手!」我怒吼,金血不受控制地喷涌,竟在沈渊虚影外形成防护罩。苏媚见状眼睛发亮:「太好了,容器的血果然能滋养魂火!」她猛地一拽银线,沈渊的虚影被拉向楼阁深处,那里悬浮着个巨大的魂火球,球里封印着无数影子的记忆。
「原来如此...」我看着魂火球里沈渊的笑脸,突然明白,「你抓影子的魂火,是为了复活初代传人!」苏媚掀开面纱,露出张与初代传人画像七分相似的脸,只是眉心多了道银线疤痕:「算你聪明,可惜你马上就要变成养料了。」
银线突然收紧,将我拖向魂火球。我感到记忆被飞速抽取,沈渊的笑容、云锦绣坊的金铃、甚至师父断指的瞬间,都化作银线飞向苏媚。她吸收着记忆,眉心的疤痕渐渐消失,竟变得与初代传人一模一样。
「多谢你的记忆,容器。」苏媚抬手,魂火球炸裂,万千魂火涌入她体内,「当年母亲被朝廷背叛,我躲在乱葬岗熬了三十年,就为等这一天!」她指尖的银线突然变成金色,竟与我的血线同源。
初代传人...她是初代传人的女儿!我看着她眼中疯狂的光芒,终于明白织影阁的真相——所谓分舵主,都是初代传人的后裔,他们世代守护血绣,只为复活母亲。
「你以为复活她就能复仇?」我挣扎着抬起头,骨针突然从发髻飞出,钉入苏媚眉心,「看看清楚,这就是你母亲留下的东西!」骨针爆发出沈渊的记忆,那是初代传人将刚出生的女儿扔进乱葬岗的画面,她冷漠地说:「血绣传人,不该有软肋。」
苏媚瞳孔骤缩,银线猛地断裂。她捂着眉心后退,初代传人的记忆与她自己的记忆剧烈冲突,竟在体内炸开。我趁机召回骨针,金血顺着针尾涌出,织成凤凰虚影,撞向魂火球的残骸。
「不!我的母亲...」苏媚惨叫着,身体化作万千银线,每根线都缠绕着段痛苦的记忆。魂火球破裂时,沈渊的魂火飞向我,融入我的血脉,那些被抽取的记忆也随之回归,只是多了段从未见过的画面——初代传人在绣棺里刻下的遗言:「血绣非邪,人心为恶。」
丝魂楼开始坍塌,万千银线化作流萤,照亮了楼阁深处的密室。密室中央立着块血玉碑,碑上刻着完整的《百鸟朝凤》,凤凰的眼睛处嵌着两枚魂火——正是我和沈渊的。
「原来如此...」我抚摸血玉碑,金血与之共鸣,碑身裂开,露出里面的《血绣真解》,「初代传人早就知道织影阁会扭曲她的传承,所以留下了真正的解法。」真解第一页写着:「以魂为线,以爱为针,绣尽恩怨,方得自由。」
沈渊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晚晚,你做到了。」我微笑着落泪,金血顺着碑身流下,竟在地面织成沈渊的轮廓。他逐渐凝实,伸手拭去我的眼泪:「影子若有了爱,便不再是影子。」
丝魂楼彻底崩塌时,我们并肩站在废墟上。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浓雾,照在血玉碑上,碑身的《百鸟朝凤》竟化作真的凤凰,展翅飞向天际。沈渊握紧我的手,指向远方:「看,云锦绣坊的金铃在等我们。」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绣坊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烁,金铃奏出轻快的旋律。那些被丝魂线操控的学徒们陆续醒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老管家捧着新织的绸缎跑来,绸缎上绣着缠枝莲,每朵花的中心都有个小小的「影」字。
「沈渊,」我抬头看他,阳光勾勒出他真实的轮廓,「我们以后绣什么?」他笑着接过骨针,金血在针尖流转,绣出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绣我们的故事,从相遇那天开始。」
风穿过废墟,带来绣线和阳光的味道。我知道,织影阁的阴影尚未完全消散,或许还有最后的分舵在暗处窥伺,但我不再害怕。因为沈渊真的回来了,带着爱与自由,而我们手中的针,将不再织就仇恨,而是绣出未来。
血玉碑在身后化作尘埃,融入大地。我和沈渊并肩走向云锦绣坊,身后是彻底崩塌的丝魂迷楼,身前是铺满金线的新生。绣坊的金铃越发明亮,仿佛在歌唱,歌唱着血绣的救赎,歌唱着影子的自由,歌唱着属于我们的、不再被丝线操控的人生。
这一次,故事的每一针每一线,都由我们自己决定。而我知道,这将是最美好的绣品,因为它绣满了爱与希望,绣尽了所有的恩怨情仇,最终织就的,是名为「自由」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