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铃的余音像被揉碎的银箔,散在文学院梧桐道的青石板上。林晚小跑时,帆布包带拍打着后腰,笔记本里未写完的段落随着步伐轻颤——她总觉得沈星河袖口的蓝色油彩,和老照片里织补店的木门颜色惊人地相似。
“学长,你小时候常去织补店吗?”她指着沈星河手机锁屏上的二进制梧桐叶,“刚才在实验室看到的照片……”
沈星河忽然停下脚步。最后一片梧桐叶恰好落在他肩头,叶脉纹路与他t恤上若隐若现的电路图刺绣重合。他伸手去摘叶子,指腹划过叶尖时,林晚看见他无名指根有道更浅的疤,形状像个未闭合的括号。
“那家店在老城区,”他把叶子夹进随身携带的工程笔记本,纸页间掉出半张泛黄的便签,“妹妹小时候总把顶针套在手指上假装戒指,有次卡在指节上取不下来,是织补店的张奶奶用铜剪子撬开的。”
便签上用铅笔写着串乱码,末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机器人,关节处标着轴承型号。林晚想起昨晚编程大赛海报上的机械臂,忽然意识到沈星河袖口的油彩,或许是拆解机器人零件时蹭到的。
“‘霜解纹’是你妹妹的名字吗?”她终于问出那个在服务器后台瞥见的文件名。
沈星河的脚步顿在一丛蒲公英前。晨露从绒球上滚落,砸在他鞋边的瞬间,他忽然蹲下身拨开草丛——那里躺着枚银顶针,边缘刻着细密的齿轮纹路,和老照片里他攥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是她给编程项目起的名字。”他用指尖碾去顶针上的泥渍,齿轮在晨光里折射出蓝紫色的光,“她说霜花融化时的裂纹像数据流转,想写个程序把自然现象翻译成诗。”
梧桐道尽头传来中文系教授的讲课声,内容飘进林晚耳朵时已碎成片段:“……博尔赫斯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而我们的代码,或许是通往另一个天堂的索引。”
沈星河忽然站起身,把顶针塞进林晚掌心:“帮我拿着,下午去老城区时可能用得上。”他的指尖温度比铝罐柠檬茶更凉,却让顶针上的齿轮纹路在林晚掌心跳动起来,像段等待编译的代码。
他们走进文学院资料室时,管理员陈叔正往公告栏贴新通知。浆糊刷子划过纸张的声响里,林晚看见沈星河突然定住——公告栏角落贴着张泛黄的剪报,标题是“全市青少年编程大赛冠军:十三岁少年的‘会讲故事的贩卖机’”,配图里的少年穿着蓝白校服,手腕上缠着绷带,正是实验室照片里的年幼沈星河。
“那年决赛前他摔断了手腕,”陈叔忽然开口,递来两杯冒着热气的桂花茶,“却非要带着护具参赛,说答应了妹妹要拿奖换童话书。”
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剪报上的字迹。林晚瞥见沈星河悄悄把右手背到身后,虎口的细疤在暖光下泛着淡粉,像道未愈合的逗号。她忽然想起自己笔记本里的句子:“沈星河的伤疤是未写完的代码注释,藏着比二进制更复杂的情绪逻辑。”
资料室的落地窗外,有学生正在收集落叶做标本。林晚看见其中一片梧桐叶被夹进《诗经》,叶脉在书页间投出的影子,恰好组成了“于嗟鸠兮”的笔画。沈星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轻笑出声:“你看,自然早就在用符号写诗了。”
他调出手机里的“霜解纹”程序测试版,屏幕上立刻飘起由古汉语虚词组成的数据流。当“兮”字遇上“之”字时,会碰撞出梧桐叶形状的动画,叶尖缀着的标点符号正是林晚昨晚小说里用过的分号。
“这个联动效果……”林晚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触到虚拟叶片的瞬间,程序突然弹出个隐藏窗口,标题是“给林晚的测试日志”。
沈星河迅速合上手机,耳尖却漫上薄红:“上周看你在图书馆写小说,顺手做了个文字分析插件。”他转身去翻找书架,白t恤领口露出后颈的小痣,形状像极了代码里的@符号。
林晚握紧掌中的银顶针,齿轮硌着掌心的纹路,忽然想起母亲寄来的顶针盒里,似乎也躺着枚刻着齿轮的旧物。资料室的钟声敲了九下,她跟着沈星河走向古籍区,余光瞥见他手机屏幕再次亮起——锁屏壁纸的二进制梧桐叶正在重组,渐渐变成“霜解纹·v2.0”的字样,背景是织补店木门上剥落的蓝漆。
“老城区的织补店还开着吗?”她故意放慢脚步,等沈星河回头时,把顶针举到晨光里。银质齿轮折射出的光斑落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碎成无数个跳跃的0和1。
沈星河接过顶针,用指甲刮去背面的氧化痕迹,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晚星”。他抬头时,梧桐叶恰好落在两人之间的书架缝隙,叶影在古籍扉页上投出的图案,像极了林晚笔记本里那句没写完的话:“当代码遇见诗,梧桐叶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