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裂着耶律余睹营帐外的牛皮帷幕。
斥候跌跌撞撞冲进来时,身上的铁甲还挂着冰棱,沾血的披风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将军!宋军已将黄龙府围得水泄不通,连城头的信鸽都飞不出去!\"
耶律余睹正将鎏金酒盏搁在案上,闻言指尖微微一顿。
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细碎涟漪,映着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寒光。
他缓缓抬起头,剑眉微蹙,刻意做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这可如何是好?听闻宋军足有百万之众,我军仅有二十万,又缺乏重骑兵......此刻进城,岂不是白白送死?\"话音未落,他猛地起身,玄铁腰带扣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声响。
帐内的将领们顿时骚动起来。一名虬髯大汉猛地拍案而起,震得碗碟叮当作响:\"将军!咱们辽人不是孬种,但这般悬殊的兵力......\"他的话被耶律衍睹抬手打断。
耶律余睹来回踱步,皮靴重重踏在铺着兽皮的地面上,眉头越皱越紧:\"速速传左监军完颜脱来!如此大事,须得从长计议。\"
半个时辰后,完颜脱裹着貂裘大步踏入营帐。
这位金国宗室子弟的狐皮帽檐上还沾着雪粒,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
他扫了眼帐内神色各异的辽将,皮靴碾过火堆旁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响 声:\"耶律将军急召,所为何事?\"
耶律余睹立刻迎上前,脸上写满忧虑。
他抬手示意斥候复述军情,自己则背着手在帐中来回踱步,偶尔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剑,又像是想起身份般尴尬地收回。
待斥候说完,他猛地转身,青铜护腕撞在烛台上,烛火晃得满帐人影摇曳:\"监军大人,您听听!这等局势,我军若强行入城,怕是有去无回。
丞相命您监督我军,总不会是要让这二十万将士白白送命吧?\"
完颜脱眯起眼睛,摩挲着腰间的鎏金狼头刀。
火光映得他颧骨上的刀疤泛着狰狞的红光,半晌才冷哼一声:\"哼,完颜宗弼丞相的确交代过,要保住这支军队。\"
他踱步到沙盘前,枯瘦的手指戳着黄龙府的位置,\"但按兵不动也非长久之计......\"
\"不如先在此扎营!\"耶律余睹立刻接话,三步跨到沙盘旁,披风下摆扫落几枚代表宋军的黑石,\"我军在此据守要道,既不违背驰援之命,又可静观其变。
待陛下旨意到了,再做定夺!\"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恳切,仿佛真的在为战局忧心忡忡。
完颜脱盯着沙盘陷入沉思,喉结上下滚动。
他自然明白,若此刻强行让辽军入城,一旦战败,自己难辞其咎;
但若违抗皇帝的驰援命令,同样是死罪。
权衡再三,他猛地拔出佩刀,刀尖狠狠扎进沙盘:\"好!就依耶律将军所言,扎营待命!即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向陛下禀明此处情势!\"
此刻的金国朝堂,气氛比关外的寒风更加肃杀。
完颜晟皇帝将奏报重重摔在龙案上,震得青玉镇纸都滑出半尺。\"岂有此理!
宋军竟敢威胁朕?\"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龙袍袖口随着剧烈的喘息剧烈起伏,\"赵翊小儿说什么?24小时无条件投降,否则就用百门火炮轰平黄龙府?\"
丞相完颜宗弼单膝跪地,玄色官服上的金线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低沉却坚定:\"陛下,耶律余睹部二十万大军若此刻贸然入城,恐成宋军瓮中之鳖。
左监军完颜脱的建议不无道理,暂时撤军可保兵力无虞。\"
\"撤军?\"完颜晟怒极反笑,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摔在蟠龙柱上,瓷片飞溅,\"黄龙府若失,会宁府危在旦夕!你让朕拿什么去守祖宗基业?\"
\"陛下!\"完颜宗弼猛地抬头,脸上青筋暴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耶律余睹部皆是能征善战之士,若能撤回,日后定可成为抵御宋军的中坚力量。
况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臣已暗中派人联络草原部族,只要......\"
\"够了!\"完颜晟摆摆手,疲惫地瘫坐在龙椅上。
鎏金盘龙的阴影笼罩着他日渐苍老的面容,御案上赵翊的劝降书在穿堂风中簌簌作响,\"传朕旨意:命耶律余睹即刻撤军,退守会宁府外围。
至于黄龙府......\"他闭上眼,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传谕守将,务必死守!\"
旨意传到耶律余睹营帐时,正值深夜。
寒风卷着雪粒扑进帐中,将案上的蜡烛吹得明灭不定。
耶律余睹展开黄绫,借着摇曳的烛光逐字细读,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冷笑。
他将旨意随手扔到火堆里,看那明黄色的绸缎渐渐蜷曲、变黑,最终化作灰烬。
\"将军,咱们真要撤军?\"帐内亲信压低声音问道。
耶律衍睹转身望向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夜幕,看到会宁府的方向。
他伸手按住腰间的契丹弯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幽蓝:\"撤。先撤回会宁府外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字字如铁,\"传令各部,明日拔营时故意拖延。待宋军攻破黄龙府,我们就退回到会宁府!\"
此时的黄龙府城头,守将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宋军营帐,手中的望远镜都在发抖。
远处的旷野上,宋军的火炮阵列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炮口黑洞洞地指向城墙。
更远处,耶律余睹的二十万大军正在缓缓拔营,烟尘蔽日。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赵翊的劝降期限已到。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炮响,百门火炮齐声轰鸣,黄龙府的城墙在硝烟中轰然倒塌。
而此时的耶律余睹,正骑在高头大马上,望着漫天火光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这场精心布局的大戏,终于到了最精彩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