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汴会宁府浣衣院的琉璃瓦上,将那些曾经象征着大金威仪的飞檐翘角染成一片凄厉的猩红。
房间的朱漆门被踹得歪斜,露出里面挤挤挨挨的人影——她们曾是金国最尊贵的女子,如今却像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发髻散乱,衣衫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裸露的肌肤上青紫交加,混杂着泪痕与血污。
完颜晟被两名宋兵反剪着双臂按在阶下,粗糙的麻绳勒得他肩胛骨生疼。
他花白的胡须黏在汗湿的脖颈上,昔日睥睨天下的金太宗,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间里的惨状。他的亲妹妹完颜洪涯正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宋兵攥着头发往柱子上撞,银冠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的青丝被血黏在额角,她却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嗬嗬的哀鸣,那双曾流转着草原风情的杏眼,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绝望。
“父皇!救我!”一声尖利的哭喊刺破暮色,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完颜珠。这孩子去年刚及笄,本该在会宁府的皇宫殿里绣着鸳鸯枕,此刻却被两个宋兵架着胳膊拖向殿外,鹅黄色的宫裙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雪白的小腿上赫然几道血痕。
她挣扎着扭动身体,珠钗从发间滑落,砸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像针一样扎进完颜晟的心里。
他猛地挣了一下,手腕被麻绳勒出更深的血痕,却只换来宋兵更用力的按压。
“放开我!你们这群卑贱的南蛮!”他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是大金皇帝!你们敢动她一根头发,我定要踏平你们汴梁!”
回应他的是宋兵粗鲁的嘲笑。
那个攥着完颜珠胳膊的宋兵突然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少女脸上,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偏殿瞬间安静了一瞬。
完颜珠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立刻溢出血丝,她怔怔地看着父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突然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父皇!我怕!我不想死在这里!”
偏殿角落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啜泣,是他的皇后徒单氏。这位出身女真贵族的女子,此刻正死死抱着三个宗室女眷缩在墙角,她的凤冠早就不见了,发髻散得像一团乱草,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惊恐,嘴唇哆嗦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咬着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挡住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
“陛下……”徒单氏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求您……求求他们……”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完颜晟,那双曾经总是带着端庄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屈辱与哀求,眼角的皱纹因为过度的恐惧而拧成一团,像干涸的河床。
更远处,几位年长的宗室贵妇正被宋兵推搡着往一起凑,有人脚下不稳摔倒在地,立刻被粗暴地拽起来,华贵的锦缎裙摆被踩得满是泥污。
其中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妃是完颜晟的婶母,她拄着的金杖早就被夺走,此刻被一个年轻宋兵捏着下巴强迫抬头,那宋兵的手在她枯槁的脸上摩挲着,发出轻佻的笑。
老太妃猛地偏头去咬,却被对方狠狠一拳打在胸口,她闷哼一声软倒在地,嘴角溢出血沫,浑浊的眼睛望着殿外的夕阳,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完颜家的列祖列宗啊……睁睁眼睛看看吧……”
完颜晟的胸膛像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他看着小女儿完颜珠被按在殿外的石阶上,那个宋兵正撕扯她最后一件蔽体的中衣,少女的哭声已经变成了绝望的呜咽,纤细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即将折断的芦苇。
他看着自己的皇后被人揪住后领拖向另一边,徒单氏徒劳地挥舞着手臂,金镯子从手腕滑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回头望着完颜晟,眼神里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死寂。
“够了……”完颜晟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都够了……”
他猛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滚落,砸在胸前的衣襟上。
那些哭喊、哀求、狞笑、啜泣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脑子里。
他是大金的皇帝,是曾经率铁骑踏破辽国都城、逼得大宋割地赔款的霸主,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住。
“让开。”他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按住他的宋兵愣了一下,刚想呵斥,却被他猛地一挣——常年弓马的底子还在,虽然年迈,这一下爆发竟让麻绳勒得更紧,手臂上的皮肉被磨得绽开,鲜血顺着胳膊肘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往殿外挪。
他不敢再看房间里的景象,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都扭曲着痛苦,那些曾经悦耳的声音此刻都变成了催命的符咒。
与其在这里看着她们被凌辱,不如眼不见为净——哪怕只是自欺欺人,哪怕只是多苟延片刻的安宁。
“站住!”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两名手持燧火枪的禁卫军从廊下大步走来,玄色的铠甲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领头的排长斜睨着他,嘴角撇出一抹嘲讽的弧度:“陛下有旨,没他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这偏殿半步。”
他用枪杆指着完颜晟的鼻子,枪尖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老实待着,等会儿有你好看的。”
完颜晟的脚步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囚服。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名排长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想冲上去撕碎那张嚣张的脸,想嘶吼着质问这一切,可最终只是颓然地垂下头,双手死死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偏殿里的哭喊还在继续,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破碎的心。
一刻钟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当宋帝赵翊的明黄色龙袍出现在浣衣院门前时,完颜晟几乎是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踉跄着扑过去,却被侍卫拦住,只能隔着几步的距离望着那个年轻的帝王。
赵翊穿着绣着十二章纹的衮服,玉带束腰,面容俊朗,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残阳,却照不进半分暖意。
“赵翊!”完颜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花白的胡须剧烈地抖动着,“你不能这样对我的公主!我的嫔妃!还有金国的皇室!”他挣扎着想要冲破侍卫的阻拦,手腕上的麻绳勒得更深,血肉模糊,“你想要怎么处置我?要杀要剐我都认!求你放过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