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回到天枢峰的时候,远远便望见师姐冷绮霜那清丽孤绝的身影立于峰顶平台。
她并非一人,身旁还站着一名身着青色劲装、风尘仆仆的年轻弟子。
那弟子身上的服饰样式……林皓目光微凝,落在对方袖口处——果然,一枚熟悉的云纹标记绣在那里,正是青阳林家的族徽!
“这是……?”林皓心头掠过一丝疑惑。林家弟子怎会直接寻到玄天宗天枢峰来?若非紧要之事,家族断不会如此。
正思忖间,冷绮霜已然察觉他的归来,清冷的眸光转向他,微微颔首示意。
林皓快步上前。
那林家弟子见到林皓,眼中瞬间爆发出急切与恭敬的光芒,立刻抱拳躬身,声音因激动和疲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林皓师兄!弟子林风,奉族长之命,日夜兼程,特来传讯!”
“何事?”林皓沉声问道,心中那丝疑惑瞬间化为隐隐的不安。能让家族不惜派人直接深入玄天宗寻他,绝非小事。
林风抬起头,脸上是长途跋涉留下的深刻倦意,但眼神却如磐石般凝重,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
“禀师兄!青阳百年一度的‘青阳大比’将在一个月后举行!此乃决定我青阳林家未来百年资源分配、地位升降的生死之战!
“家主严令,所有在外历练、符合条件的林家子弟,务必以最快速度,不惜一切代价,赶回族中!家族……已到危急存亡之秋,亟需师兄力挽狂澜!”
青阳大比!
四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林皓心头。
他瞬间了然。这是青阳所有世家、宗门、各方势力年轻一代最残酷的角斗场,胜者通吃,败者沉沦。
资源、地位、甚至家族的存续,皆系于此一战!
难怪家族如此急切。
原来并非家中突遭横祸,而是这关乎百年兴衰的巨浪已至门前。
林皓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但随之涌起的,是更沉重的责任与肃杀的战意。
“我明白了。”林皓的声音沉稳有力,“你先去休息。我即刻准备,随后便启程。”
“是!多谢师兄!”林风如释重负,脸上疲惫更甚,但眼神却亮了起来,仿佛主心骨已定。
待林风离去,峰顶平台只剩下林皓与冷绮霜二人。
山风呜咽,更添几分肃杀。
林皓看向冷绮霜,师姐清冽的眸子凝视着他,仿佛能洞察他心中所想,那目光深处,比往日多了些不易察觉的牵系。
“师姐,家族大比在即,我必须立刻赶回青阳。”林皓语气坚定。
冷绮霜并未多言,只是轻轻颔首,声线比平日柔软几分:“此战关乎家族根基,不容有失。放手去做。” 这份无需赘言的信任,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嗯。”林皓重重点头,眼中是默契与感激,“师姐保重,大比事了,我尽快回返。”
“一切小心。”冷绮霜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指尖似是无意地拂过他袖口一处细微的褶皱,“若有难处,随时传音,我随叫随到。” 她随即转身,白衣身影飘然隐入天枢峰深处。
只是,离去前那短暂的回眸,带着深深的关切。
林皓不再耽搁,简单收拾,便踏上归途。
……
当青阳城那熟悉而高大的轮廓终于在视野中出现时,已是夕阳西沉。
余晖为古老的城墙镀上一层暗金,显得格外庄重,也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沧桑。
踏入城门。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感。
林皓直奔位于城东的林家府邸。
府邸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此刻完全敞开,门口守卫的弟子远远看到他的身影,腰板瞬间挺得笔直,眼神中的振奋几乎要溢出来,声音洪亮而激动:
“林皓师兄!您回来了!快请进!家主和长老们都在议事厅等您!”
林皓点头示意,脚下步伐更快,穿过熟悉的庭院回廊,径直走向那灯火通明、气氛肃穆的议事厅。
推开厅门,凝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家主林震天端坐主位,面容沉毅如山,金丹中期的修为气息沉稳而厚重,此刻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两侧分坐着林家几位均已达金丹境界的核心:
脾气略显急躁但此刻眉头紧锁、眼神锐利的林宏长老;
掌管家族武备、身形魁梧、面色刚毅的林刚长老;
负责情报、眼神深邃、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扶手的林远长老。
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亦在列:
假丹境界、气息凌厉如出鞘宝剑的林傲;
筑基巅峰、神情坚毅沉稳的林轩、林雪儿等人。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专注与一股压抑待发的斗志,厅内落针可闻。
林震天的目光在林皓踏入的瞬间便锁定了他,他震惊于林皓如今散发的气息与以往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分明已经迈入了更高境界,这下,林家又添一名生力军。
林震天严肃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丝由衷的欣慰笑容,声音洪亮,打破了沉寂:“皓儿!回来了就好!一路辛苦!”
“弟子林皓,见过家主,见过诸位长老!”林皓抱拳,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声音沉稳有力。
林宏长老性子最急,此刻也强压着焦躁,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皓,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期许与凝重:
“林皓!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家族如今被架在火上烤!青云大比迫在眉睫,吴家那群豺狼磨刀霍霍,背后又有云岚宗在支持,而且有消息说他们可能和王家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林家。而城主府那边态度暧昧不明,骑墙观望!你从玄天宗归来,就是我林家手中最锋利的剑!”
负责情报的林远长老立刻接上:
“最新线报,不容乐观!何家这次也是铁了心要将我林家踩进泥里,不惜代价派出了他们秘密培养多年的‘火云双煞’——何顺、何通兄弟!
“据可靠消息,两人都已晋入金丹初期!而且精修合击之术,联手之下,金丹中期都未必能挡!
“城主府那边,明面上维持中立,但暗地里与吴王何三家勾连不断,对我们提出的几条关乎家族命脉的灵石矿脉分配方案,更是百般刁难阻挠!
“这次大比,已非简单的排名之争,而是关乎我林家在青阳城的存续,关乎那几条矿脉的百年归属权!是生死存亡之战!”
林刚长老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沉声补充道:“家族儿郎们日夜苦练,林傲更是临门一脚,随时可能突破金丹。但何家来势汹汹,‘火云双煞’凶名在外,还有城主府在旁虎视眈眈……情势,危如累卵!”他看向林皓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林傲一步踏出,走到林皓面前。
这位昔日的家族第一天才,眼中虽有竞争者的锐气未消,但此刻更多是同族兄弟的信任与并肩作战的决心。
他伸出手,声音铿锵有力:“林皓!欢迎回来!家族需要你!大比之上,你我兄弟联手,定要撕碎何家的阴谋,为林家打出一片朗朗乾坤!”那只伸出的手,宽厚而坚定。
林皓的目光扫过厅内每一张脸:家主眼中的欣慰与重托,长老们脸上的凝重与期待,林傲眼中的信任与战意,还有林轩等年轻子弟那燃烧着的不屈火焰。
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与血脉相连的暖流在胸中激荡。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与林傲的手重重握在一起,“好。”
“林傲大哥,诸位长老,放心。”林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我回来了。林家的事,就是我林皓的事。此战,林家必胜!”
……
青阳城西北三百里,莽莽苍山如卧龙脊骨,拱卫着一片赤褐色的不毛之地。
此地,便是葬剑坪。
传说中,某位踏碎虚空的上古剑修,于此地斩尽平生仇敌,其佩剑亦随主崩解。万千残刃碎片,裹挟着冲霄剑意与仇敌不甘的怨血,深深浸透这片土地。经年累月,竟孕育出一片奇异的凶煞剑域。
它如同拥有呼吸的活物,不定时地苏醒、开启,允许年轻的灵魂踏入其中,去寻觅与自身命格相契的兵器碎片,或是沾染了剑主遗泽的法器残骸。
每一次开启,都是青阳城年轻一代的盛事,更是青云大比前最惨烈的预演场。
此刻,距青阳城百年一度的“青云大比”仅余七日。
葬剑坪边缘,赤褐色的砂石地上,人影幢幢。
无形的压力从前方向外弥散,那片扭曲、蒸腾着淡红色煞气的区域,让所有等待进入的年轻修士都绷紧了神经。
青阳城几大家族,旗帜鲜明地占据了最靠近入口的有利位置。
何家子弟一身玄青劲装,如出鞘寒刃,簇拥着一位面容冷峻、背负巨大阔剑的青年——何家此代翘楚,何海。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视各大家族,审视与战意毫不掩饰。
他身后站着两个毫不起眼的身影:一身灰扑扑的麻衣,气息内敛几近于无,唯有一双眼睛偶尔掠过时,才会泄出熔岩般灼人的精光。这便是何家秘密培养的底牌,火云双煞。
李家则是一水儿的月白长衫,飘逸中透着世家矜贵。为首的李清芸,身姿窈窕,气质温婉如月下幽兰。只是那双剪水秋瞳深处,偶尔掠过一丝锐利寒芒,昭示着这位李家明珠绝非表面那般柔弱。
王家众人显得尤为沉稳,藏青服饰透着厚重。领头的王岩沉默如山,气息内敛,唯有偶尔抬眼望向葬剑坪深处翻涌的红雾时,眼中才会爆发出熔岩般灼热的光彩。
吴家阵营,气氛最为阴鸷。深紫色衣袍仿佛吸尽了周遭的光线。为首的吴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笑意,狭长的眼睛如同淬毒的蛇信,在人群中逡巡。
那阴冷的目光扫过林家方向,最终,如毒蛇锁定猎物般,死死钉在了林家队伍中的一个身影上。
那身影略显单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布衣,与周围或华服或劲装的修士格格不入,正是林皓。
吴峰乃是吴媚柔的嫡亲兄长。上次妹妹在林皓手下吃了大亏,吴峰当时便欲寻林皓拼命,却被家族长老强行拦下——顾忌林皓已拜入天玄宗,且当时天玄宗圣女冷绮霜便在其侧,明着动手风险太大。然而此次大比,正是天赐良机!葬剑坪内凶险莫测,谁又能保证不会发生点“意外”呢?
林皓独自一人站在稍远的土坡上,目光平静地投向那翻滚着赤红煞气的葬剑坪入口,对周遭投来的鄙夷、好奇、怜悯等种种目光,似乎浑然未觉。
“啧,那不是林家那个……林皓?”李家阵营里,一个少女掩口低呼,惊讶毫不掩饰,“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才……炼气三重?”声音虽轻,但在场皆是耳聪目明的修士,这话清晰地荡开。
“炼气三重?也敢闯葬剑坪?找死不成?”立刻有人嗤笑。
“林家早没落了,估摸着是走投无路,想进来搏一把机缘吧?可惜啊,葬剑坪的煞气,炼气三重沾上就得脱层皮,里头更是步步杀机。”有人摇头叹息,语气居高临下。
“搏机缘?我看是嫌命长!瞧吴峰那眼神,啧啧,快把他生吞活剥了。进去之后,怕不是首个就要拿他祭旗。”一个王家的子弟抱着胳膊,语气漠然,带着看戏的意味。
议论声如细密的毒针,从四面八方刺来。林皓依旧沉默,背脊挺直,仿佛那些话语只是拂过山岗的微风。唯有在听到“吴峰”和“祭旗”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才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低沉有力的脚步声伴着甲叶摩擦的铿锵声由远及近。
两队人马,几乎同时从不同方向抵达边缘。
左侧一队,人数众多,服饰杂乱。粗布麻衣的苦力、风尘仆仆的游侠儿、眼神精明的商贩,甚至还有几个气息彪悍、脸上带疤的佣兵。
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是胸前或手臂上佩戴的一枚粗糙铁质徽记——一柄断裂后又强行拼接的长剑。这正是新近崛起的散修联盟。
为首者是个身材壮硕、满面虬髯的大汉,肩扛一柄门板似的巨刀,气息凶悍逼人,赫然是筑基七重修为。他目光扫过四大家族,桀骜与挑衅毫不掩饰。
右侧一队,人数不过十余人,气势却截然不同。肃杀之气瞬间盖过了散修联盟的喧嚣。
清一色的玄黑轻甲,甲叶流淌着幽冷金属光泽,胸口护心镜上,烙印着一头振翅欲飞的狰狞龙兽——龙骧卫!直属皇帝驻守各地的精锐!
为首者是一名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子,气息沉凝如渊,腰间悬一柄狭长黑鞘直刀,静立如半出鞘的凶刃,锋芒内敛却令人心悸。
他身后的年轻男女,个个神情冷峻,目光如电,修为最低也在筑基六重以上。
这两股势力的出现,如同巨石砸入平静湖面,瞬间打破了原有的格局,搅动了所有暗流。
“散修联盟?一群乌合之众也敢来凑热闹?”吴峰身边的吴家子弟吴启,忍不住讥讽出声,音量刚好能让对方听见。
那虬髯巨汉猛地回头,铜铃巨眼瞪向吴启,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小子,你说谁是乌合之众?葬剑坪是你吴家开的?老子们凭本事吃饭,想来就来!”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嗡嗡。
吴启被那气势一冲,脸色微变,下意识退了半步。
“好了。”吴峰抬手制止,阴冷的目光扫过虬髯巨汉,最终落在龙骧卫首领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龙骧卫冯千户大驾光临,真是稀客。怎么,皇室也对这穷乡僻壤的葬剑坪感兴趣了?”
龙骧卫首领冯铮面无表情,目光如冰冷的铁块扫过吴峰,声音毫无波澜:“奉上命,监察四方,确保青云大比顺利。葬剑坪开启,亦属青阳盛事,龙骧卫自当在场。”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人群边缘的林皓,旋即移开,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至于谁进谁出,凭本事,也凭规矩。若有破坏规矩、扰乱秩序者,龙骧卫的刀,认得人。”
最后一句,声音不高,却浸透骨髓寒意,令所有蠢蠢欲动者心头一凛。
散修联盟的虬髯大汉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眼中凶光更盛。
几大家族之人脸色也凝重起来。
皇室的介入,令本就复杂的局势愈发波谲云诡。
何海握紧了背后阔剑剑柄,李清瑶秀眉微蹙,王岩依旧沉默,眼底光芒闪烁。
吴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阴沉地盯着冯铮。龙骧卫的出现,无疑打乱了他心中的某些盘算。
就在这微妙而紧绷的对峙气氛中,葬剑坪入口处那片扭曲蒸腾的赤红煞气,骤然剧烈翻涌!如同烧开的血池,发出低沉、仿佛万千冤魂哭嚎的嗡鸣!入口的空气剧烈扭曲,形成一个旋转不休、深邃慑人的赤红漩涡!
“开了!”
“葬剑坪开了!”
不知是谁一声高喊,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头的火焰与贪婪。
“冲啊!机缘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