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冲进屋拿东西去了。
注视着老人家踽踽独行的背影，宋宴辞从记忆深处翻出陆奶奶曾说过的一些细节。
陆奶奶说，张医生是名医苏博文的徒弟，早年前 在京都那也是声名远扬的医生。
他年少成名，又师出名门，苏老特意给他订了一门好亲事，女方也是京都贵女。
但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苏老却不幸被同行诬陷，被送进了监狱。
身为苏老的得意门生，张医生的名誉也受到波及。
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二年，张医生经营的医馆也摊上了严重的医疗事故。
他赔了钱，损了名誉，也被未婚妻退了婚。
张医生没有像丧家之犬一般逃离京都。
他选择留在京都，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收集证据，终于替自己澄清了冤情，还替在监狱里病故的师父成功平反。
这么一折腾，张医生也年过半百了，他被京都那座城磨平傲气跟自信，便带着老师传给他的祖传医书，来到柳城定居。
在柳城，他结交了陆观山跟秦素夫妇，与他们成了挚友。
所以陆奶奶才对张医生在京都的过往经历如此了解。
刚才，张老能脱口说出他父亲宋黎的名字，可见，他对宋家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为什么这么了解宋家？
宋宴辞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张老背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药箱出来了。
宋宴辞快步上前，接过张世冲手里的药箱，“张老，我来帮你背药箱。”
张世冲将药箱递给了他。
张世冲身体还算健朗，走路硬气抖擞，也不需要宋宴辞搀扶。
走出院子，张世冲问宋宴辞：“你的车停在巷子前面还是后面？”
巷子比较窄，汽车开不进来，一般都停在巷子路口。
他住的院子离巷子后面的出口更近一些。
哪知，宋宴辞却指着不远处说：“我的车在那儿。”
张世冲顺势转身望去，就看到一辆拉风又潮酷的红色机车。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张世冲在柳城及附近几个市，都是小有名气的老中医。
谁的家人身体不适，需要请他登门看诊，派来接他的不说是豪车，那也是能遮风避雨有空调的小汽车了。
至于摩托车，张世冲都不记得上一回坐摩托车是哪一年了。
而像眼前这种造型拉风的红色机车，张世冲一辈子都没坐过。
“...扶我上车。”这玩意儿他没坐过，就不逞能，老老实实让宋宴辞扶他先上车。
宋宴辞将张世冲扶上车后，这才跨腿坐上去。
他刚启动机车，张世冲就紧紧一把搂住他的腰，惊呼道：“你慢点开，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跌。”
宋宴辞说：“张老放心，我开车很稳的。”
这一片都是这种巷子，巷子跟巷子中间有近道，乔卿这款摩托车就能自由地穿梭在其中。
这也是宋宴辞借乔卿机车的原因了。
暴雨即将倾盆，好在机车便利，他们赶在暴雨降落前，及时抵达绿港巷。
听到机车的动静，乔卿走到二楼书房的窗户，垂眸看向小院大门口。
就看到宋宴辞拎着小药箱，陪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进来了。
视线落在张世冲那张苍老得长满了褶子和老年斑的脸上，乔卿走到电脑后面坐下，打开一个文件夹。
文件内有一个被命名为中医排名的文档。
乔卿打开文档，入目看到的第一份个人信息，就是张世冲的生平介绍。
张世冲，苏门医学当世唯一传人，也是华夏仅存的一位善使鬼门十三针的老医生了。
关掉文档，乔卿下了楼。
*
龙叔那间装修简单的卧室里，今儿下午却很热闹。
张世冲坐在小圆桌旁边的藤椅上，桌上搁着他的针灸包。
龙叔则坐在床边，受宠若惊地看着张世冲跟宋宴辞。
张世冲对宋宴辞发号施令：“去，接桶热水给你爸热敷关节，水温不要过高，恒温五十度就行。”
张世冲这一声‘给你爸’，直接就挑破了宋宴辞跟龙叔之间的秘密。
龙叔无声地看着宋宴辞。
宋宴辞也沉默地看着他。
须臾，宋宴辞说：“稍等。”
他去浴室打水去了。
人一走，张世冲便对龙叔说：“把自己磋磨成这副鬼样子，宋黎，你真是出息。”
龙叔：“...”
要不是助听器从没有出过bUG，龙叔会以为自己这又是产生了幻觉。
他诧异地注视着老神在在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家，舔了舔唇，好奇询问对方：“老人家，你认识我？”
张世冲的回答令人错愕，他说：“姜玉叶生你时难产，是我给她接的生。”
“我还记得，你妈生你的时候，你先出来的脚，害得你妈精疲力尽差点死在床上。是我把你那只脚塞了回去，扭转乾坤改变胎位，这才助她顺利产下你。”
“你诞生在黎明破晓的那一刻，你妈让我给你取个名字，认我做义父。”
“我就给你取名叫宋黎。”
说完，张世冲仔细地端详宋黎的反应。
发现宋黎一脸茫然，听到这些事并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老眼微眯，沉吟道：“你是失忆了，还是傻了？”
龙叔也搞不清自己现在是傻子，还是单纯失忆。
他谨慎地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世冲松了口气，“看你还能正常对话，脑子应该还没坏完，只是失忆了。”
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张世冲说：“你儿子倒是有孝心。”
龙叔却没接话。
浴室里的水声哗哗，龙叔这才说：“他真是我儿子？”
张世冲一愣。
他这才意识到，这对父子恐怕还没有相认。
“你俩还没相认？”
龙叔摇头，“今天刚抽了血，要做亲子鉴定。”
“那就是走个程序。”张世冲摆手说：“那小子长得像你太太，一看就是你俩的种。”
“错不了。”
“我太太？”龙叔胸腔处骤然传来一股剧痛。
那股痛感令他窒息，他脸色都跟着苍白了些。
“...我太太，叫什么？”
“她叫周天娇，年轻那会儿是个搞科研的好苗子，她是个化学博士，挺好的一个姑娘。”
“她知道我这个干爹的存在，还特意在婚后陪你一起来柳城探望过我。不过我说句实话，那丫头人的确聪明，不过做饭手艺真不行。”
“我吃了一碗她炖的红烧肉，晚上差点拉脱水...”
“还好我自己是医生，给自己配了止泻药。”至今提起这事，张世冲都是心有余悸。
自从来柳城定居后，他吃过的最大的苦，就是干儿媳妇做的那碗红烧肉了。
张世冲说的这些，听上去就生动有趣，龙叔能想象到宋宴辞的母亲是个多么令人着迷的女子。
只是他全都不记得了。
“周天娇...”
原来，他每次写在纸上的‘娇’字，是他妻子的名字。
望着宋黎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张世冲心里也不好受，他说：“你放心，我还活着，就会尽可能帮你治好病。”
“我听说，宋宴辞那小子把宋家人集体送进了天狱，你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等我把你治好，你就能回京都跟你太太团聚了。”
闻言，龙叔心里也生出无尽的期待来。
“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张世冲板着脸训斥龙叔：“叫什么老人家，叫干爹。”
龙叔没敢叫。
宋宴辞还没认他这个爹，他就不能认张世冲这个干爹。
宋宴辞端着热水过来了。
见他回来了，张世冲跟龙叔都安静下来。
为龙叔做了热敷，协助张世冲为龙叔插完针，宋宴辞这才从卧室里出来。
乔卿抱臂依靠着卧室外的偏厅，这里能看到张世冲的背影。
“那位老人家，是不是姓张？”
“对。”宋宴辞对乔卿没有秘密，见乔卿对张老的身份感到好奇，便说：“他叫张世冲，是一位老中医。”
乔卿转身走出小院，站在屋檐下发呆。
宋宴辞也跟了出去。
刚想问乔卿在想什么，就听见说：“如果你能说服他前往无忧岛出诊，你们先前跟墨幽购买的那批暗铀，可以给你们友情价，打八八折。”
闻言，饶是宋宴辞都没能做好表情管理。
他震惊地看着乔卿，嗓子有些发紧，语气严肃地问道：“这是我们跟墨幽岛主之间的合作，你为什么能做主？”
“因为我是AAA建筑批发乔总。”
乔卿拍拍宋宴辞的手，她说：“以后有建材批发生意，可以找乔总。”
“乔总给你友情价。”
宋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