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两匹黑马踏碎宫墙后的寂静。
楚昭的玄铁剑在腰间撞出清响,沈烬的银铃随马速晃动,碎成一串急促的心跳。
\"陛下!\"暗卫的马蹄声从侧方斜插而来,情报密探的声音裹着风灌进耳中,\"城南鬼影谷方向有异动,南宫烬的人封锁了谷口——\"
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起。
沈烬瞳孔骤缩,看清那是浸过毒汁的弩箭,正呈扇形朝两人面门射来。
她指尖刚触到腰间并蒂莲绣纹,楚昭已反手拽住她手腕,玄铁剑出鞘的寒光划破夜幕,\"抱我腰!\"
沈烬未及反应,已被他带得离鞍而起。
马蹄声在身后炸开——方才两人所乘的黑驹颈侧中箭,惨嘶着栽进道旁灌木。
她后背贴上楚昭滚烫的胸膛,听见他在耳畔低笑:\"王妃的烬火,该留着烧更要紧的。\"
话音未落,第二波箭雨从谷口两侧的崖壁倾泻而下。
沈烬这才看清,鬼影谷的枯藤间竟密布着机关暗格,每一支箭簇都泛着幽蓝毒光。
她掌心骤热,烬火不受控地翻涌——这是诅咒发作的前兆,可此刻容不得她犹豫。
\"小心!\"她旋身推开楚昭,掌心朝上一翻。
赤金火焰如活物般窜起,瞬间裹住两人周身五尺,将箭雨熔成铁水簌簌坠落。
热浪烤得楚昭眉峰微挑,却见她额角已渗出冷汗,睫毛在火光里轻颤:\"这火...压不住了。\"
\"走!\"楚昭拽着她往谷口冲,玄铁剑左右开弓劈开漏网的箭支。
刚踏过\"鬼影谷\"的残碑,后方突然传来白璃的惊呼:\"陛下!\"
沈烬转头,正见白璃提着剑冲在最前,忠诚将军的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可他们的马蹄刚触到谷口青石板,地面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机关触发了。
\"退!\"楚昭的警告被地裂声淹没。
青石板如海浪般翻涌,白璃的剑尖刚勾住沈烬的袖角,便被塌陷的地缝扯得松手。
沈烬只觉重心骤失,楚昭的手臂如铁箍般圈住她腰,两人一同坠入黑暗。
坑底腐叶的腥气扑面而来。
沈烬落地时撞在楚昭怀中,耳畔是蛇信子吞吐的嘶嘶声。
她慌忙点燃烬火,昏黄火光里,数条赤鳞蛇正吐着毒信从石缝中钻出来,脊背的鳞甲在火光照耀下泛着诡异的紫。
\"闭气!\"楚昭突然扣住她后颈往下压。
沈烬这才察觉,坑底的腐叶正腾起淡绿色雾气,吸入半口便觉喉间发甜。
她强撑着控制火焰扩大范围,蛇群被热浪逼得退向角落,可毒雾却趁虚而入,熏得她眼眶发红,睫毛上凝出泪意。
\"接着。\"楚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沈烬仰头,见他指尖捏着一枚裹着金箔的药丸,\"御药房新制的解毒丹,能抵半个时辰。\"
她接过药丸的手微微发颤。
火光映着他的眉眼,此刻没有金銮殿上的冷硬,倒像承乾宫窗下那盏不沉的星。\"你早知道南宫烬会设局?\"她将药丸含进嘴里,苦涩蔓延至舌尖。
楚昭扯下外袍裹住她肩头,玄铁剑横在两人身侧:\"他要借林怀远的刀,总得先断我的爪牙。\"他指腹擦过她眼角的泪,\"倒是你,方才用烬火时,手在抖。\"
沈烬一怔。
她早习惯了诅咒发作时的灼痛,可此刻被他这么一说,才惊觉掌心的火焰已开始不稳,像被风吹乱的烛芯。\"我能撑。\"她别开脸,却听见他低笑:\"撑不住便烧我。\"
黑暗中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
楚昭瞬间将她护在身后,玄铁剑指向声源处。
沈烬的烬火随之暴涨,却只照见坑壁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方才的蛇群不知何时退入孔中,而孔内隐约有金属摩擦的声响。
\"机关。\"楚昭的声音沉了下去。
他转身时,沈烬瞥见他腰间锦囊的流苏被划破一道口,半块玉的边角露在外面,纹路与她颈间的银铃如出一辙。
坑底的毒雾愈发浓重,沈烬的烬火开始泛出暗红——这是诅咒反噬的征兆。
她刚要开口,头顶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他们在坑底。\"是个陌生男声,混着蛇类鳞片摩擦的沙沙响,\"毒雾该起作用了,那女娃的火撑不了多久。\"
另一个女声轻笑:\"南宫镖师说,要让这团火烧得最旺时...淬毒。\"
黑暗中,陷阱大师的指尖抚过机关总枢,目光透过坑壁的观察孔,看着下方被毒雾笼罩的两人。
他转头对毒物驯养师勾唇:\"准备收网。\"
陷阱大师指尖在机关枢钮上一旋,青铜齿轮发出沙哑的转动声。
毒物驯养师勾起猩红唇角,对着坑壁暗孔吹了声尖啸——那声音像根细针,直扎进沈烬发顶。
“簌簌——”
坑底腐叶突然翻涌如潮。
沈烬的烬火映出一片泛着金属光泽的黑浪,上千只巴掌大的蝎子从石缝里挤出来,甲壳相撞的脆响密得让人头皮发麻。
每只蝎子尾部的毒刺都凝着幽绿液滴,落在腐叶上立刻蚀出青烟。
“噬魂蛊。”楚昭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
他记得暗卫密报里提过,南宫烬半年前花大价钱从苗疆请了蛊师,“见血封喉,沾骨化脓。”
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团烬火在翻涌,像被捅了巢穴的蜂群,灼烧着她的经脉。
可此刻蝎群已漫过两人脚边,最近的一只正翘着毒刺爬上她绣鞋。
“烧!”楚昭反手将她护在身后,玄铁剑劈碎扑来的蝎子,“用全力!”
沈烬闭了闭眼。
指尖的火焰骤然暴涨三尺,赤金火舌如活物般舔过蝎群。
被烧中的蝎子发出焦臭的爆响,甲壳崩裂成黑渣,可更多蝎子顺着火墙缝隙钻进来,尾刺几乎要碰到楚昭玄甲。
“不够……”她咬碎银牙。
烬火开始泛出暗红,这是诅咒反噬的前兆——每次使用超过三成力,火焰就会从她的脉络倒灌,烧穿她的五脏六腑。
可蝎群还在涌,她能听见楚昭的玄甲与蝎壳碰撞的脆响,能闻到他肩甲处被毒刺划破的血腥气。
“沈烬!”楚昭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是要把自己的温度渡给她,“看我眼睛。”
沈烬抬头。
他的瞳孔里映着火光,原本冷硬的眉峰此刻绷成一道线,却没有半分慌乱:“你说过要烧穿林怀远的相府,要让害你沈家的人跪在你脚边。现在死在这里,值得么?”
这句话像根钢针刺进她混沌的意识。
沈烬喉间溢出一声闷哼,烬火陡然再涨,将两人周身十尺化为火海。
蝎群在火中成批坠落,焦黑的甲壳雨般砸在他们脚边。
可她的额角已渗出黑血——诅咒开始啃噬她的经脉了。
“够了!”楚昭突然拽过她的手,玄铁剑在自己左臂划出三寸长的伤口。
鲜血如注,他反手按在她后颈,“吸!”
沈烬被他按得向前踉跄,却在血腥味窜入鼻腔的瞬间瞪大了眼。
那血里有股清冽的药香,混着某种熟悉的灼热——像极了她颈间银铃里藏的前朝龙涎香。
“我的血能压诅咒。”楚昭咬着牙,伤口的血不断涌进她唇齿间,“当年母妃中了巫毒,就是用这种法子……”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哄笑。
“陛下好雅兴,这是在给王妃喂血呢?”杀手头目踩着青石板踱到坑边,腰间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南宫镖师说了,要留你们全须全尾的——不过现在看来,怕是等不及了。”
他身后二十几个杀手跟着哄笑,箭矢、火油、淬毒的飞镖全对准坑底。
沈烬抬头,看见他们脸上的贪婪——楚昭的项上人头能换半座城池,她的“烬火”更是江湖人垂涎的宝贝。
“逃?”杀手头目踢起块碎石,砸在楚昭脚边,“这坑深两丈,你们连毒雾都扛不住,还想——”
“你话太多了。”
沈烬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羽毛。
楚昭猛地抬头,看见她眼尾的黑血已顺着下颌滴进衣领,可她的瞳孔里燃着两簇赤焰,比烬火更灼人。
“阿昭,”她突然笑了,带着几分疯癫的甜,“你说过,撑不住便烧你。”
楚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刚要开口,却见她掌心的火焰突然扭曲成螺旋状,赤金与暗红交织,像团活过来的熔浆。
坑底的毒雾被火焰卷着往上窜,腐叶瞬间成灰,连坑壁的岩石都开始剥落。
“不——”陷阱大师在观察孔后脸色骤变。
他刚要去扳机关,却见那团火突然拔高十丈,在坑底形成一道旋转的火龙卷。
火焰裹着碎石、焦蝎、毒雾,如同一把开天的利刃,朝着坑口的杀手群劈去!
杀手头目瞳孔骤缩。
他想跑,可火龙卷的热浪已经舔到他的发梢。
最后一刻,他听见沈烬的声音,裹在火焰里,像淬了毒的刀:“你们不是想看我烧得最旺么?”
火龙卷冲天而起,照亮整座鬼影谷。
赤金火焰中,沈烬的身影若隐若现,而楚昭始终护在她身侧,玄铁剑的寒光与火焰交缠,像两簇永不熄灭的魂。
坑口的杀手们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便被火焰吞噬。
而在更深处的谷中,南宫烬正站在悬崖边,望着那团刺破夜幕的火光。
他摸了摸腰间的毒囊,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凝固——这把火,比他预想的,要旺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