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指尖的火苗随着呼吸明灭,方才焚尽黑影的余温还在掌心翻涌。
她望着楚昭玄铁剑上未凝的血珠,突然听见焚心老人的竹杖点地声——\"丫头,你这火灵归元虽破了诅咒反噬,可这烬火是灵魂里烧出来的业火。\"老人浑浊的眼仁里浮着层霜,\"没有契合魂魄的法器镇着,终有一日会烧穿你的灵脉。\"
沈烬的手指在袖中蜷起。
她想起方才魂灵与赤焰纠缠时,那团火里竟翻涌着母亲被斩首前的血雾,父亲护着她撞破后墙时的闷哼——原来这烬火里裹着的,是沈家满门的怨气。\"需要什么样的法器?\"她声音发紧,\"我现在就能去寻。\"
楚昭的指尖还残留着她掌心的热度。
他望着她发间未熄的火苗,忽然开口:\"我也需要一把剑。\"众人的目光唰地扫过来,他垂眸摩挲着腰间玉珏,\"前日祭天,王气在剑鞘里乱撞。\"他抬眼时,眼底有暗潮翻涌,\"那是......前朝皇室的气。\"
白璃正用金疮药敷南宫烬的肩伤,闻言指尖微颤,云纹玉佩在她颈间烫得发红。
南宫烬倒吸一口冷气,却扯着嘴角笑:\"九殿下这是要把王气和前朝血脉都淬进剑里?\"他疼得额角冒冷汗,却偏要挤眉弄眼,\"得找个能镇得住这两样的铸剑师——北境寒川的那位老怪物,如何?\"
焚心老人的竹杖重重敲在焦土上:\"寒川冰窟的灵匠,十年前铸了把'玄冥剑',斩过因果线。\"他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不过那老东西脾气比冰锥还尖,没信物别想近身。\"
于是三日后,北境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割在脸上时,沈烬裹紧了楚昭硬塞给她的狐裘。
她望着前面骑马的身影——楚昭的玄色大氅被风掀开,露出腰间那枚刻着\"昭\"字的玉牌,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找灵匠?\"
沙哑的男声突然从左侧雪堆里冒出来。
沈烬指尖的火苗腾地窜起三寸,却见雪堆里爬出个裹着灰毛毡的干瘦老头,左脸有道蜈蚣似的伤疤,\"我这儿有他的消息。\"他搓着冻红的手,\"但得拿寒髓石换。\"
南宫烬的短刃已经抵上他后颈:\"寒髓石是极北冰渊的东西,你当我们是......\"
\"等等。\"沈烬按住他手腕。
她从怀中摸出枚羊脂玉佩,温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这是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说是沈家最后一件寒髓制品。
玉佩上的缠枝莲纹在雪光下泛着幽蓝,\"够么?\"
疤脸老头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他抢过玉佩凑到鼻尖闻了闻,突然跪下来磕了个响头:\"灵匠在寒川最深处的冰窟,洞门口有棵冰桦树,树皮上刻着'断因果'三个字!\"话音未落,他已裹着毛毡窜进雪雾里,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冰窟比想象中更冷。
沈烬的睫毛很快结了层白霜,她望着眼前那棵两人合抱的冰桦树——树皮上的\"断因果\"三个字泛着幽蓝,像是用冰锥刻了百年。
\"退后。\"楚昭按住她肩膀。
他摘下腰间那枚\"昭\"字玉牌,抬手按在冰桦树干上。
\"咔——\"
冰面裂开的声响惊得白璃攥紧了南宫烬的衣袖。
冰窟门缓缓打开,里头坐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脚边堆着半融化的冰锭,手里正举着把烧红的铁锤。\"哪来的小娃娃......\"他的话突然卡住,目光落在楚昭的玉牌上。
\"前朝昭元帝,亲赐'御匠'令牌。\"楚昭的声音像浸了千年寒冰,\"当年您铸'镇国剑'时,昭元帝说过,若有后世子孙持此牌来,必应所求。\"
老工匠的手剧烈颤抖,铁锤\"当啷\"砸在地上。
他颤巍巍摸向玉牌,指尖在\"昭\"字上反复摩挲,突然老泪纵横:\"老臣......老臣以为,前朝的血脉早断干净了......\"他踉跄着站起来,冰锥似的脾气突然软得像团雪,\"要铸什么?
说!\"
楚昭看向沈烬。
她发间的火苗在冰窟里烧得更旺,映得她眼尾的红痣像滴血。\"两把。\"他说,\"一把镇王气,一把......\"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烬掌心跃动的赤焰上,\"镇业火。\"
老工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重重哼了声:\"镇业火的要融寒髓,镇王气的要淬龙血。\"他转身走向铸器台,白发在冰风里乱飘,\"不过先说好——\"他回头时,眼里闪着铸剑师特有的狂热,\"那把镇王气的剑,得用铸剑人的心头血开锋。\"
沈烬的指尖火苗猛地一跳。
她望着楚昭微抿的嘴角,突然明白——这一路的寒川风雪,不过是个开始。
真正的淬炼,还在后头。
冰窟内的温度在老工匠点燃铸炉的瞬间骤降。
他布满老茧的手将半块寒髓石砸进熔浆,冰晶炸裂的脆响里,他扯着嗓子喊:\"九殿下,取血!\"
楚昭的玄色大氅已被扔在角落,露出劲瘦的腰腹。
沈烬站在三步外,指尖的火苗因紧张而发颤——她看得见他心口处跳动的血脉,像暗夜里的红绳。\"等我。\"他转头看她,眼尾的泪痣被炉火烧得泛红,这是他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沈烬咬碎了舌尖才没喊出声。
她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血——老工匠说过,镇王气的剑需得是带着帝王命格的心头血,割早了是死血,割晚了是乱血,必须在血脉与王气共振的刹那取。
楚昭的指尖凝出一抹寒光。
那是沈烬送他的匕首,淬过她的烬火。
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沈烬的灵脉突然一疼,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戳进骨髓——这是她与他魂契初成时种下的感应。
她踉跄一步,被南宫烬及时扶住。\"别看。\"南宫烬的声音闷在她发顶,\"他选的路,你得信他。\"
血珠坠入熔浆的刹那,整个冰窟都震了震。
老工匠的白发根根竖起,他抄起铁钳猛搅熔炉,火星子溅在他手背,烫出一串焦黑的泡:\"好!
这血里有前朝的龙气!\"他转头冲沈烬吼,\"该你了!
把烬火精华渡进来!\"
沈烬的瞳孔骤缩。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烬火精华是她灵魂里最纯粹的业火,渡出去半分,至少三个月无法使用烬火。
可若不渡,镇业火的剑就缺了最关键的引。
她看向楚昭,他正用帕子按着心口的伤,见她望来,轻轻点头。
\"忍着。\"她对自己说。
指尖的火苗突然暴涨,赤金色的火焰从她掌心窜出,像条活物般钻进熔炉。
熔浆里立刻翻涌起血色漩涡,沈烬的额角瞬间沁出冷汗,她听见骨骼发出细不可闻的碎裂声——这是诅咒在反噬。
楚昭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侧,掌心抵住她后心,浑厚的内力顺着灵脉涌进来,替她挡住了半分疼痛。
\"成了!\"老工匠的吼声震得冰棱簌簌下落。
他举起两把剑时,沈烬几乎睁不开眼——镇王气的剑通体玄黑,剑身流转着暗金色纹路,像极了楚昭腰间玉牌上的\"昭\"字;镇业火的剑则是半透明的赤金,火苗在剑刃里静静燃烧,竟不融冰,不灼雪。
\"嗡——\"
玄铁剑突然发出龙吟。
沈烬抬头,只见冰窟顶端的冰层裂开蛛网状纹路,一道碗口粗的雷光劈下来,精准劈在两把剑上。
楚昭迅速将她护在身后,却见雷光触到剑身的刹那,化作万千金芒,在剑身上刻下新的纹路——镇王剑的纹路成了九条盘旋的龙,镇业剑的纹路则是一团跃动的火。
\"天命九式!\"老工匠突然跪坐在地,老泪砸在冰面上,\"当年昭元帝的镇国剑就是这样成的!
这是天命所归啊!\"
话音未落,冰窟外传来利刃破风的声响。
沈烬的烬火瞬间腾起,照见十数道黑影破雪而来。
为首的刺客手持淬毒短刃,刀尖直指楚昭手中的玄铁剑:\"交出剑,饶你们全尸!\"
楚昭将镇业剑塞进沈烬手里:\"护好自己。\"他握着镇王剑转身,剑身嗡鸣似有灵,\"这是你说的'天命九式'?\"他问老工匠,语气里竟带了丝笑意。
\"第一式,破云!\"老工匠吼道。
楚昭挥剑。
剑光如银河倾泻,为首的三个刺客连叫声都没发出,就被劈成两半。
沈烬的烬火在身周结成火墙,烧得靠近的刺客鬼哭狼嚎。
白璃的匕首从袖中滑出,精准刺入左侧刺客的咽喉——她的动作比往日快了三倍,颈间的云纹玉佩正泛着妖异的红光。
\"退!\"为首的刺客头目见势不妙,吹了声尖锐的口哨。
沈烬的火墙突然炸开,她借着余势看清刺客腰间的符牌——青铜质地,刻着\"林\"字,是林怀远私军的标记。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白璃的声音在发抖,她扯下刺客的符牌,指尖几乎掐进肉里,\"林相的暗卫,比我们想的更快。\"
冰风卷着血腥味灌进冰窟。
老工匠突然捡起地上的铁锤,重重砸在铸器台上:\"走!
再晚冰窟要塌了!\"他推着众人往外跑,白发上沾着血珠,\"那两把剑认主了,往后只听你们的!\"
众人跌跌撞撞跑出冰窟时,雪已经停了。
南宫烬突然拉住沈烬的衣袖,他的短刃上还滴着血,却笑得像捡了宝贝:\"还有一个问题......\"他指了指楚昭手中的镇王剑,\"你们知道这把剑的真正名字吗?\"
沈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镇王剑的剑身上,九条龙纹正随着楚昭的呼吸起伏,最顶端的龙首处,隐约能看见两个小字——\"双生\"。
\"灵宠。\"南宫烬突然轻声说,他望着远处的雪山,那里有苍鹰的叫声盘旋而下,\"若能寻到一只通灵性的......或许能帮我们守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