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宠使者的身影消失在雾气里时,沈烬肩头的火凤突然振翅,尾羽扫过她与楚昭交握的手。
玄鳞狼不知何时凑到楚昭脚边,狼鼻轻轻拱了拱他的靴底,喉间滚出低低的呜咽——像在催促,又像在确认什么。
\"该走了。\"楚昭指腹摩挲她掌心的薄茧,声音比雪夜更沉,\"白璃的残卷说,九转玄机阵能破我们的瓶颈。\"
白璃早从袖中取出半卷泛黄绢帛,月光下,\"北冥秘境\"四字的墨迹仍泛着暗金。
她垂眸时睫毛轻颤:\"昨日整理典籍,发现先母手札里夹着这个。\"说着将绢帛递向沈烬,指尖却在触及她掌心时顿了顿,\"夫人,这阵......需两人气息相合。\"
沈烬接过绢帛的瞬间,火凤的鸣声突然拔高。
她望着楚昭腰间半枚太阳玉佩——与自己贴身收藏的半块玉牌纹路严丝合缝,喉间突然发紧。
十年前血洗沈家的夜,母亲将玉牌塞进她手心时说\"等个能补全太阳的人\",原来不是等来救赎,是等来一场双生劫。
\"走。\"楚昭将她护在身侧,玄鳞狼率先冲进雪幕。
南宫烬翻身上马时瞥了眼被火凤烧得焦黑的祭坛,突然低笑:\"小烬,你这火凤比三年前在鬼哭崖烤野鹿时,烫多了。\"
极寒之地的风裹着冰碴子往领口钻。
沈烬裹紧斗篷,却觉心口发烫——那热度顺着与楚昭相扣的手蔓延,连火凤的印记都在眉心微微发烫。
行至第七日,白璃突然拉紧缰绳:\"到了。\"
雾气从地面蒸腾而起,将前方山壁遮得只剩模糊轮廓。
南宫烬翻身下马,指尖在空气中虚划半圈,忽然皱眉:\"幻阵。\"他腰间的药囊随着动作轻晃,\"这雾气里有迷魂草的味道,普通人走三步就会看见幻象,十步外......\"他没说完,玄鳞狼已低嚎一声,在雪地上扒出个深坑——坑里埋着半截染血的青铜箭头,箭尾刻着\"玄铁卫\"三字。
楚昭的指节在剑柄上收紧:\"林相的人来过。\"
沈烬闭了闭眼,识海里火凤的鸣声震得她太阳穴发疼。
她抬手抚上眉心,火焰自指尖腾起——不是灼人的赤焰,而是带着金芒的暖红。
火凤从她掌心跃出,尾羽扫过雾气,空中突然绽开一道暗红符文,像根看不见的线,牵着雾气往两侧退去。
\"走。\"楚昭的玄冥剑出鞘三寸,寒芒劈开最后一缕迷雾。
山壁上的石门在雾气退散时显形,门楣刻着\"玄机\"二字,被岁月磨得只剩半道凹痕。
门内涌出的风裹着铁锈味,白璃的手按在腰间短刃上,指节发白。
南宫烬突然拽住她后领:\"别急。\"他蹲下身,用匕首挑起地上的断发——发尾染着靛青,是邪道杀手特有的毒染,\"他们比我们早到半日。\"
话音未落,玄鳞狼突然扑向石门左侧。\"叮\"的一声金铁交鸣,支淬毒短箭钉在狼爪边的石墙上,箭尾飘着缕黑丝。
\"小心!\"沈烬的火焰瞬间裹住众人,火凤在头顶盘旋,将射来的暗箭一一烧成飞灰。
楚昭的剑划出半道弧光,斩落最后一支箭时,石门\"轰\"地裂开。
门内是片被白雾笼罩的空地,正中央立着座两人高的石碑。
沈烬眯眼望去,碑上刻着\"玄机九转,生死一线\"八个大字,每个字都泛着幽蓝的光,像被某种力量浸透过。
\"这是阵眼。\"白璃的声音发颤,\"残卷说......要触碑。\"
楚昭松开沈烬的手时,她突然心慌。
玄鳞狼在他脚边转圈,喉咙里发出警告似的呜咽。
火凤却扑棱着落在她肩头,用喙轻啄她耳垂——是安抚的动作。
\"我来。\"楚昭伸手触碰石碑的刹那,沈烬听见骨节发出的轻响。
天地突然倒转。
沈烬眼前的白雾被撕开道裂缝,她看见楚昭的玄色衣摆被卷进另一道裂缝,白璃的青衫消失在左边,南宫烬的药囊\"啪\"地落在她脚边。
有滚烫的风灌进她的喉咙,像要把她整个人烧成灰烬——那是烬火的灼烧感,却比任何一次反噬都更汹涌。
\"阿昭!\"她下意识去抓,指尖只触到片虚无。
下一刻,黑暗将她吞没。
有火舌舔过她的脚踝。
沈烬猛地睁眼,看见自己站在片烈焰中——不,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她的烬火。
火海里跪着个穿素裙的少女,后背插着支箭,血顺着箭杆滴进火里,溅起的火星都是暗红的。
少女缓缓抬头,面容与她分毫不差。
\"这是......\"沈烬的声音被火焰吞没。
少女突然笑了,唇形分明在说:\"你逃不掉的。\"
火势骤然暴涨。
沈烬的指尖刚触到那团灼人的烈焰,皮肤便腾起细密的血珠。
她望着火海里与自己面容重合的少女,后颈泛起凉意——那支插在少女后背的箭,尾羽是沈府灭门夜刺客常用的玄铁翎。
\"这是我不敢想起的画面。\"她嗓音发颤,喉间却突然涌出滚烫的腥甜。
十年前的记忆碎片在火焰中翻涌:母亲将半块玉牌塞进她手心时,血滴在玉纹上绽开的形状,与此刻火海里少女后背的血花一模一样。
原来所谓\"双生劫\",早将她最痛的疤,刻进了幻境里。
火海里的\"她\"突然开口,声音混着灰烬的焦味:\"你总说要复仇,可连自己的命都握不住。
烬火反噬时,你缩在暗室里发抖的样子,比我更狼狈。\"
沈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烬火的躁动——这幻境在放大她的恐惧,让反噬的灼痛顺着血管往心口钻。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那支玄铁箭时,另一个念头突然炸开:\"若这是劫,便该由我来破。\"
她迈出第一步,火焰立刻缠上脚踝,像千万根烧红的铁丝在绞肉。
第二步,火势窜到腰间,火凤的印记在眉心灼烧,疼得她几乎要栽倒。
但她望着\"自己\"逐渐模糊的脸,突然笑了:\"我曾以为,带着沈家血仇活着是种诅咒。
可你看——\"她张开双臂,任火焰吞没半张脸,\"我遇见了能补全玉牌的人,能与我共赴生死的人。
这劫,我认了。\"
火海里的\"她\"瞳孔骤缩。
沈烬的指尖触到那支箭尾的瞬间,体内烬火突然发出清鸣。
暗红火焰裹着金芒腾起,竟将整片火海烧成了琉璃色。
幻境在炸裂声中消散,她踉跄着跪在焦黑的地面,却感觉心口压了十年的巨石,终于裂开条缝——原来接纳恐惧,才是掌控烬火的钥匙。
同一时刻,楚昭正站在剑影迷宫中央。
成百上千柄玄冥剑的虚影悬在半空,每柄剑上都映着他最不愿面对的画面:亡母跪在祠堂前,被林怀远的家仆用藤条抽得皮开肉绽;五岁的自己缩在衣柜里,听着母亲咽气前那句\"昭儿,要活着\";还有昨夜沈烬咳血时,她偏过头去藏起苍白的脸......
\"你配握这剑吗?\"最中央那柄剑突然开口,剑身映出他自己的脸,\"你借林相的手登位,用前朝血脉当棋子,连沈烬的真心都在算计。\"
楚昭的指节在剑柄上泛白。
玄鳞狼的呜咽从某个角落传来,他突然想起沈烬在幻境前松开他手时,掌心残留的温度。\"我曾以为,心硬如铁才能活下来。\"他抽剑的动作带起一阵风,第一柄虚影剑应声而断,\"可她让我知道,有些软肋,值得用命去护。\"
第二柄剑映出林怀远的脸:\"你若斩断这因果,便再无退路。\"
\"退路?\"楚昭的剑划出半轮残月,第二柄剑碎成星芒,\"我母亲没有退路,沈烬的家人没有退路,这天下被权势碾碎的人,都没有退路。\"
最后一柄剑映出沈烬的侧影,她眉心的火凤印记在虚空中明明灭灭。
楚昭的剑尖轻轻碰了碰那道影子,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曾怕这劫会要了她的命。
现在才懂......\"他手腕翻转,玄冥剑发出龙吟,\"双生劫,本就是要两个人一起,把命途重新刻过。\"
所有虚影剑在同一刻炸裂。
楚昭望着掌心的剑纹,那里多了道与沈烬玉牌相似的纹路——\"命归双生\",原来这最后一式,从来不是一人的天命。
当沈烬的意识重新触到地面时,首先听见的是南宫烬的低咒:\"小烬!\"她抬头,看见楚昭正从另一侧的白雾里走出,玄色衣摆沾着剑影的星屑;白璃半蹲着,指尖掐着自己的虎口——显然刚从幻境里挣脱;南宫烬的药囊裂了道口子,几株赤焰草掉在她脚边,还冒着热气。
山壁石碑前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
原本刻着\"玄机九转\"的石碑正缓缓裂开,中央嵌着枚幽蓝玉珠,表面流转着星河般的光。
\"这是'玄机之心',可助你们在决战时唤醒最强潜能。\"苍老的声音自虚空中传来,像古木年轮里渗出的风声,\"但记住,力量越盛,执念越重......\"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利箭般从山壁后窜出!
沈烬的火凤率先腾空,金红火焰在众人周围筑起屏障。
楚昭的玄冥剑已出鞘,玄鳞狼低嚎着挡在他身侧。
白璃的短刃抵住咽喉——那黑影的速度太快,她只来得及看清对方腰间挂着的邪道银铃。
\"找死。\"楚昭的剑划出寒芒,却被黑影侧身避开。
对方袖中翻出数张血色符咒,直取石碑中的玉珠。
南宫烬甩手撒出一把毒粉,却见黑影挥袖扇散,竟连睫毛都没颤一下:\"那珠子能解尊主的血咒,你们谁都别想拿走!\"
沈烬的瞳孔骤缩。
她认得这种符咒——是邪道禁术\"蚀魂咒\",专噬生者魂魄。
更可怕的是,其中三张符咒突然转向,目标不是玉珠,而是她的眉心!
\"小心!\"楚昭的剑几乎要划破空气。
但符咒的速度比他更快,火凤的屏障被撕出蛛网般的裂痕。
沈烬咬牙催动火源,可反噬的灼痛刚涌上来,竟被体内新觉醒的力量压了下去——那是她在幻境中接纳烬火后,第一次完全掌控的力量。
然而三张符咒还是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其中一张的尖牙状符纹在她眉心划出血痕。
沈烬踉跄着后退,只觉有冰冷的东西顺着伤口往识海钻,像要啃食她的魂魄。
楚昭的剑终于刺中黑影的左肩。
对方闷哼一声,却仍将最后一张符咒甩向玉珠。
白璃的短刃精准割断符咒的引绳,玉珠在爆炸的气浪中坠入沈烬掌心。
\"走!\"楚昭扯过她的手腕,玄鳞狼已咬着南宫烬的衣摆往山外跑。
沈烬望着掌心的玉珠,又摸了摸眉心的血痕——那蚀魂咒的力量还在识海里翻涌,像根细针在扎她的魂魄。
山风卷着雪粒灌进领口。
沈烬望着前方楚昭紧绷的后背,突然笑了——这一劫,他们才刚破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