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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国公府·花厅
“你说什么?”李晃掏了掏耳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国公爷,您没听错。凤姑娘在‘半日闲’门口遭遇大批刺客暗杀,等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刺客已全部逃走了。”李忠又重复了一遍,抬眼看向已在暴怒边缘徘徊的国公爷,心下有些不忍。
国公爷怕是又要想起,是自己亲手将独女送进了火坑。
唉,这事若落在自己头上,也一样耿耿于怀。
安国公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瓷盏应声四分五裂,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倒是越来越长本事了,正事一件做不好,昏君的派头却愈发足了!”
李晃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灼灼,“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把柔儿送进宫。他这是存心不想让大齐安宁,非要搞得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才甘心。先帝啊,您怎不早些将这个孽障带走!老臣究竟该如何做,才能不辜负您所托……”
说到伤心处,安国公竟悲从中来,忍不住涕泪横流。
“国公爷,您也别太伤心。这是他齐家根苗不正,这些年来您为大齐尽心竭力、披肝沥胆。若有一天大齐真的撑不下去,那也绝不是您的错。”李忠绞尽脑汁地措辞宽慰。
前些日子大夫还特意嘱咐,国公爷年事已高,身子大不如前,不宜大悲大痛。
嘉宁帝那般德性,就算国公爷哭干了眼泪,他也不可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李晃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止住了泪。
“我犯得着为那龟孙哭?你想多了。去给谢太傅下个帖子,就说我得了一册上好的孤本,邀他过府一赏。”
李晃眼中风云暗涌。凤丫头何其无辜,竟一次又一次遭那龟孙毒手,还有这大齐……
太子本是胸有韬略、贤明之主。他原以为二十年后,大齐能在其手中再创盛世。
可若再任由嘉宁帝这般胡作非为下去,莫说盛世,就是大齐还能不能存活二十年都是问题。
他虽已廉颇老矣,却并非毫无办法。
凤丫头前不久失去的那个孩子,若他所得消息不假,该是那谢老头的曾孙。此刻那老家伙心中若说没有怨气,打死他都不信。
不论为公为私,这事他都非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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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安国公府花厅
“国公爷,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孤本,怎不见您取来容老夫一观?”谢景安望着两手空空的李晃,心下诧异。
说好请他赏鉴孤本,孤本何在?
安国公轻呷一口茶,好整以暇地看向对面的老头。
其实他并不怎么喜欢谢景安,此人心眼多如牛毛,口舌又利。
先帝在位时,自己没少在他手里吃亏。
“谢老头,你曾孙都没了,还有心情看什么孤本?我真是不得不佩服你,你这稳若泰山的性子让我望尘莫及啊!”李晃嘴上说着佩服,嘴角却撇得任谁都看得出是在讥讽。
原本面色平静的谢老宰相,此刻脸上终于出现裂痕。
“李老头,你别以为我称你一声国公爷,你就了不起了。说话放注意些。”哪有人请客上门,只为专戳客人痛处的道理?
“谢老头,难受就说出来,我保证不笑你。实在不行,大哭一场也无妨。”李晃压根不惧他的警告。
谢景安见这人根本没存好心,起身便要离去。
“谢景安!如今大齐眼看风雨飘摇,你难道要坐视不理?”李晃见这人实在不经激,只好敛容正色,直切正题。
谢景安脚步一顿,转身回来坐下。
面色稍缓,他端起茶杯,并未立即接话。
那位毕竟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婿,自己这个已退隐的太傅,总不能轻易就掉进别人挖好的坑。
谁又知道李晃是不是皇帝派来试探他的?
“大齐又不姓谢,老夫如今也非百官之首。国公爷此话问得蹊跷,您该去对陛下说才是。毕竟,您可是他的岳父。”谢景安语气平淡,不疾不徐的语调听得安国公怒火顿起。
“谢景安,你可别忘了当年先帝所托!他临终前亲自将大齐交到你我与另两位手中。如今四人中唯剩你我尚在人世,你难道真想撒手不管?”安国公气得胡子直翘。
“国公爷言重了。陛下是什么性子,您比我更清楚。岂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左右?”
李晃看着谢景安左右推诿的模样,心中窝火。
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说话能不能直来直往?
“谢景安,我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就说,凤丫头这事你管不管?她是你谢家未过门的孙媳,那被打掉的孩子,可是你的亲曾孙!”李晃说完,紧紧盯着他的神情。
原本云淡风轻的人,闻言握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凤丫头又岂止是他谢家未过门的孙媳。
她还是噶尔·冻赞的义孙女,魏大的孙女,薛五的外孙女。
嘉宁帝不仅亲手要了他未出世曾孙的命,更是不想给凤丫头留条活路。
二十年前他没能救下魏大与薛五,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悔不当初。这一次,他绝不容自己再错一次。
“那国公爷的意思是?”谢景安抬眸,看向眼前精神矍铄的老人。仿佛又见当年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大马金刀的百胜将军。
“如今陛下与太子已至剑拔弩张之势,依此情形,怕是不久后便要起风了。不知谢太傅可有良策,能保大齐不受内忧外患之困?”安国公眉头紧锁。
他很想做些什么,但仅凭一己之力,无异于蜉蝣撼树。
他需要谢景安的智谋——纵使再不甘,他也得承认这老头的脑子好用,确实比他聪明。
“国公爷以为,陛下诸子之中,谁最适合继承大统?”谢景安手指轻抚杯盖边缘。
“太子……”
待谢景安走出安国公府时,天色已晚。
他拢了拢衣衫,春寒料峭,他这般年过花甲之人,终究是畏寒的。不过好在寒气过后便是春暖花开。
这些日子,靖安总是早出晚归,人也眼见着清瘦许多。
老太婆因为担心他,接连好几宿都睡不安稳,白日里更是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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