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的律动,是这片绝域唯一的脉搏。
“拾荒者方舟”号的金属船身,正不可逆地被那股来自更高维度的恶意所“侵染”、“重写”。
坚固的合金装甲上,暗红色的血管网愈发清晰,甚至开始与周围的血肉墙壁产生某种不祥的共鸣,同频搏动,仿佛下一息就要彻底融入这片蠕动的地狱。
铁锈与血腥混合的甜腻气息,钻入每个人的鼻腔,扼住他们的喉咙,也麻痹着他们的神魂。
“没用的……一切都是没用的……”
王大锤颓然地垂下手中的工兵铲max,那能撼动规则的工具,此刻却连在这血肉之墙上留下一道永久的伤痕都做不到。
每一次砸击,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力量被瞬间吸收、同化。
钱小小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引以为傲的商业逻辑、契约法则,在“篡改者”这不讲道理、只执行“替换”的绝对意志面前,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无法干涉。
“是‘存在’层面的覆盖……它不是在攻击我们,它是在格式化我们……”
丹辰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作为器灵,他能最直观地感受到飞船的“本质”正在被消解,就像一段代码被强行删除,然后粘贴上另一段充满病毒的乱码。
拾荒道人紧握着那枚“开瓶器”,面如死灰。
他师门穷尽心力研究的对抗之法、欺诈之术,在这最纯粹、最原始的“篡改”权柄下,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绝望,如无形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人的心智。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之中,林小凡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陡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没有再去看那不断逼近的血肉之壁,也没有试图去抵御那股无孔不入的“替换”之力。
他猛地盘膝而坐,双目紧闭,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沉入气海,与那口古朴的青铜鼎悍然相合!
“小凡?”丹辰子一惊。
“放弃防御了?不,这小子的眼神不对劲!”
王大锤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准备搞事的疯狂气息。
林小凡没有回答。
他的意识,此刻已经化作了一道奔流的数据洪流,在虚空吞噬鼎那浩瀚如烟海的内部空间中疯狂翻涌。
他要做什么?
防御?
那是螳臂当车。
攻击?
那是蚍蜉撼树。
既然打不过规则,那就……成为规则的爹!
这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如一道混沌神雷,在他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鼎爷!”
林小凡在心中发出最狂野的咆哮,“开饭了!今天,咱们不吃菜,咱们‘烹’个爹出来!”
嗡——!
虚空吞噬鼎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意志,发出了震彻神魂的轰鸣。
鼎身之上,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符文逐一亮起,不再是朴素的微光,而是化作了燃烧的金色火焰!
这不是灵力之火,不是神魂之火,而是纯粹的“规则之火”!
“原料,来!”
林小凡心念一动,第一味“食材”被他毫不犹豫地投入鼎中——那是他从初始之炉防火墙中下载的、尚未完全解析的“规则图谱”!
浩瀚如星海的数据流被强行抽出,化作一道璀璨的光带,盘旋着坠入鼎内!
紧接着,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张令他背负巨债的“宇宙信用罚单”。
这张由“监管者”开出的、蕴含着高维律法印记的实体,此刻成了第二味主料。
它化作一道银色的流光,被规则之火瞬间吞噬!
“还不够!”
林小凡双眼赤红,神识疯狂扫过自己与鼎内“寄生之种”共享的一切信息。
关于“监管者”的回收协议,关于“宇宙审计局”的执法准则,所有他接触过、理解过、甚至只是耳闻过的高层级规则信息,此刻都被他毫不吝惜地打包,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如同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尽数灌入鼎中!
“他……他疯了!”
钱小小失声惊呼,“他在熔炼规则本身!这会引发不可测的规则反噬!”
“不……不止是熔炼……”
拾荒道人看着林小凡身上升腾起的、与青铜鼎同源的混沌气息,嘴唇哆嗦着,“他在‘创造’……他在用已知的、更高位的规则碎片,去‘定义’一个不存在的、但逻辑上……无懈可击的‘上位者’!”
这是一种史无前例的“规则烹饪”!
鼎内的规则之火熊熊燃烧,将那些代表着“秩序”、“回收”、“审计”、“惩戒”的高维规则碎片熔炼成一锅沸腾的、混沌的金色浆液。
而林小凡,就是那个掌勺的疯子!
他要烹饪的,不是一件毁天灭地的武器,也不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御。
他要的,是一个“概念”。
一个虚假的、但在规则层面,必须是“真实”的、更高层级的……爹!
就在“拾荒者方舟”号即将被彻底同化,船体发出的心跳声与整个血肉地狱融为一体的刹那,林小凡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仰头,对着那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的“篡改者”意志,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根据《宇宙终极继承法》第三章第七节!暨《高维存在归属权判定唯一性条例》附则九!”
他的声音,通过虚空吞噬鼎的增幅,化作了蕴含着奇异律令的滚滚雷音,在这片血肉空间中悍然炸响!
“本区域及附属资产——‘拾荒者方舟’号,已被其唯一合法继承人,‘规则之父’、‘秩序之源’、‘万法之爹’——林傲天(他随口瞎编的)冕下,于一个标准纪元前宣布为主权所有!”
“你,‘篡改者’!你的‘替换’行为,已构成对更高层级存在‘林傲天冕下’神圣主权的严重侵犯!立刻中止你的非法行为,否则,你将承担亵渎上位者之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前的虚空吞噬鼎,爆发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璀璨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没有具体形态,没有固定样貌,只有一股无法形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权威”!
那是一种仿佛凌驾于宇宙诞生之初的、最古老的“所有权”概念!
它不是力量,但一切力量在它面前都必须俯首。
它不是规则,但一切规则都由它来定义!
这个由林小凡疯狂“烹饪”出的虚假“概念爹”,在虚空吞噬鼎的神奇作用下,竟真的在规则层面,临时“创造”出了一个位阶极高、权限极大、逻辑上完美自洽的“规则之父”的虚影!
轰隆——!!!
整个血肉地狱,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那股冰冷、绝对的“替换”意志,第一次……停滞了。
“篡改者”的行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它那堪比宇宙天灾的意志,仿佛一个正在执行最高指令的程序,突然接收到了一份来自系统根目录、署名为“系统之父”的、内容完全冲突的指令。
替换?
还是承认主权?
它的逻辑核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悖论和死机状态!
蠕动的血肉墙壁凝固了,搏动的心跳声卡顿了,那股侵蚀一切的“替换”之力,如同被拔掉电源的机器,瞬间消散。
“就是现在!大锤!!”
林小凡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下去,却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
“好嘞!!!”
王大锤双目赤红,早已蓄势待发。他将体内所有残存的力量,连同“概率装甲”最后的能量,全部灌注于工兵铲max之上!
“给老子……开!!!”
伴随着一声怒吼,那柄饱经风霜的工兵铲爆发出刺目的光芒,狠狠砸向那片因规则冲突而变得极不稳定的、凝固的血肉空间!
“咔嚓——!”
一声如同琉璃破碎的脆响,空间被硬生生砸开了一道狰狞的裂口!
裂口之外,不是中继站的任何区域,而是色彩斑斓、狂暴混乱的虚空乱流!
“走!”
众人没有任何犹豫,驾驶着这艘千疮百孔、半边金属半边血肉的“拾荒者方舟”号,如同一只断翅的飞鸟,一头扎进了那未知的虚空乱流之中!
在他们身后,那片被“篡改者”意志笼罩的中继站,因为两种无法兼容的恐怖规则的剧烈冲突,最终没能分出胜负。
它,被撕裂了。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整个空间如同被两只无形的大手从中间向相反方向扯开,在极致的寂静中,化作了亿万片规则的碎片,彻底归于虚无。
……
混乱的虚空乱流中,“拾荒者方舟”号翻滚着,挣扎着。
林小凡瘫倒在甲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抬起左臂,那枚“观察者标记”此刻正散发着妖异的红光,而在标记的周围,一圈圈更加深邃、更加古老的暗金色纹路,正从他的血肉深处缓缓浮现,如同藤蔓般与监管者的标记缠绕在一起。
那是“寄生之种”的契约。
经过这次疯狂的“造爹”,他与这枚来自未知宇宙的“源初之种”,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宿主与寄生关系。
他们,几乎不分彼此。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规则”的饥饿感,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