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特有的柔和光线,此刻却驱不散笼罩在房间内的沉重阴霾。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草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姬矢准躺在诊疗台上,身上连接着诊所那些精密的、闪烁着柔和光芒的仪器。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胸腹间被层层光粒子绷带包裹的伤口,仪器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低缓而微弱地起伏,如同风中残烛。
门矢士站在窗边,双手插在品红色外套的口袋里。他没有看姬矢准,而是望着窗外新宿灰蒙蒙的黎明。城市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昨夜战斗的疮痍被距离模糊,却无法抹去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和绝望。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凝滞的沉重。
“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咳嗽打破了沉寂。姬矢准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燃烧着不屈意志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蒙尘的琉璃,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空洞。他转动眼珠,看到了窗边的品红色背影。
“…门矢…士…”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仪器的低鸣掩盖。
门矢士转过身,走到诊疗台边。他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姬矢准,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件损坏的器物。
“醒了?比预计的快了十二分钟。看来你那破破烂烂的身体,还有点压榨的价值。”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但那份刻薄之下,却少了几分玩世不恭,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不过别高兴太早,你现在就是个漏了气的皮球,全靠我这里的‘创生微光’和这些仪器吊着最后一口‘气’。想再变成那个大家伙去逞英雄?下辈子吧。”
姬矢准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自嘲的弧度。“…我知道…”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目光缓缓移向自己的右手。那里空空如也。断裂的进化信赖者,连同那残留着微弱光芒的核心部分,一直被他昏迷中死死攥着,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门矢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微微一凝。“别找了。那东西…在你彻底稳定下来,或者说,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自己消失了。”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就在刚才,像燃尽的蜡烛一样,‘噗’的一下,化成了光粒子,飘散了。拦都拦不住。”
姬矢准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那空洞的眼眸深处,竟缓缓漾开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瞬间的失落,有深沉的悲伤,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甚至…一丝微不可察的欣慰。
“…它走了…” 他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走了?” 门矢士挑眉,语气带上了一丝探究,“我还以为你会像被抢了棒棒糖的小孩一样哭天抢地。毕竟,那可是你的‘光’,你的‘使命’,你豁出命去守护的东西。” 他俯下身,品红色的眼眸锐利地捕捉着姬矢准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还是说,你终于认清了现实?承认自己只是个被用完即弃的…消耗品?”
面对这近乎残忍的质问,姬矢准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他反而…缓缓地、极其吃力地,绽开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那笑容很淡,很苍白,却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微弱阳光,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纯粹与平静。
“它…不是抛弃…” 姬矢准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却清晰无比,“它…告诉我…‘你尽力了,准’…”
门矢士插在口袋里的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它说…‘谢谢你…’” 姬矢准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诊所的天花板,望向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存在,或许是塞拉,或许是那些他曾守护过的生命,又或许是…光本身。“…谢谢你…战斗到了最后…伤痕累累…也没有放弃…”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才继续开口,声音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托付。
“…它还说…‘光…是纽带…’”
姬矢准的目光缓缓转向门矢士,那双曾经燃烧着战斗火焰、此刻却只剩下平静余烬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品红色的身影。
“…它会…传承下去…一代…又一代…”
“所以…不必…为我悲伤…门矢士…”
“去找…它吧…找到…下一个…继承者…”
“就像…你找到我…一样…”
话音落下,姬矢准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地黯淡下去。那抹释然的微笑凝固在他苍白的嘴角。他最后看了一眼门矢士,眼神中没有了战斗的执念,没有了沉重的伤痛,只剩下纯粹的、如同初雪般的平静与…告别。
仪器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在发出几声微弱的警报后,彻底…拉直了。
嘀————————————
单调而冰冷的长音,在寂静的诊所里回荡,敲打着空气。
门矢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依旧维持着俯视的姿势,品红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姬矢准脸上那凝固的、带着解脱意味的微笑。诊所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却在他脚下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阴影。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晨光,艰难地投射进来,恰好落在姬矢准安详的面容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门矢士终于缓缓直起身。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昨夜传输光能时那份创生微光的余温,以及…强行拉扯时进化信赖者冰冷断裂的触感。
他看着那缕落在姬矢准脸上的阳光,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光…是纽带…” 他低声重复着姬矢准最后的话语,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静。
“…一代…又一代…”
他抬起手,不是去触碰那逝去的生命,而是轻轻拂过诊疗台边缘。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进化信赖者最后消散时逸散的、极其微弱的、带着悲伤与期许的光粒子气息。
“真是个…麻烦的病人。” 门矢士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在评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诊金还没付清,医嘱也没听完…就这么擅自‘出院’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新宿的黎明依旧灰暗,但城市已经开始苏醒,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与脆弱。
断裂的信赖者被沟吕木夺走了一半。
光之战士的生命在此刻燃尽。
而“纽带”…需要新的继承者。
门矢士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冰冷、又带着无尽深邃的弧度。品红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无数世界的剪影在沉浮、破碎、重组。
“传承…吗?”
“沟吕木…西条凪…tLt…”
“还有…下一个‘适能者’…”
“这场围绕着‘光’与‘暗’、‘纽带’与‘传承’的闹剧…”
“看来…还远没到落幕的时候。”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品红色的身影在晨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显得格外醒目。诊所的灯光在他身后亮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医生的“病人”逝去了。
但“疾病”的根源,还在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深处,在那些操控黑暗与人心阴影的手掌之中,疯狂蔓延。
而路过的恶魔医生,他的“查房”与“手术”,才刚刚…进入最危险的阶段。寻找断裂之光的另一半,寻找新的“纽带”…这场由姬矢准用生命画下句点,又用遗言开启新章的棋局,等待着门矢士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