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最先发现楼顶的异常。他起夜时瞥见月光下的青色火焰,像朵诡异的莲花在女儿头顶盛开。
等他跌跌撞撞冲上顶楼,只看见半枚银哨躺在女儿常站的位置,边缘还沾着几根发丝。
“阿玥!”母亲的尖叫划破夜空。她扑向银哨,指尖触到金属表面的温度——竟与女儿的体温一模一样。
林父揽住妻子颤抖的肩,望向无尽的星空。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像极了女儿常说的“现代警笛声”。
他忽然想起女儿车祸后攥着的火折,想起古籍里记载的“时空裂隙”,喉结滚动着说出从未相信过的话:“也许……她真的去了该去的地方。”
母亲抬头,看见丈夫眼中罕见的泪光。这个总说“怪力乱神不可信”的男人,此刻正用颤抖的手抚摸银哨上的“大理寺”字样,像在抚摸女儿留下的最后痕迹。
“你还记得吗?”她轻声说,“她小时候总说自己是‘穿越者’,要去古代当法医。”
林父点头,想起女儿十六岁时写的小说,主角正是一位叫“林姝玥”的现代法医,在古代与大理寺卿展开跨时空恋。那时他笑她“不切实际”,如今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预言。
“走吧,”他轻声说,“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光。”
乌云如墨般压向谢府飞檐,獬豸兽的眼睛在闪电中泛着红光。谢砚舟握着林姝玥的手,忽然感到掌心一阵刺痛——她的指甲轻轻掐进他的皮肉,像春日里破土的幼芽,带着生的希望。
“姝玥?”他唤她的名字,声音被惊雷撕裂。自苏桃桃昨日喂他服下安神散,他的意识始终飘在云端,此刻却因这细微的疼痛骤然清醒。
林姝玥的手指动得更明显了,先是无名指轻轻蜷起,继而整个手掌慢慢攥紧。谢砚舟看见她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振翅的蝶,即将冲破漫长的黑夜。
“快去请张太医!”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惊醒了趴在桌角打盹的苏桃桃。少女起身时碰翻了烛台,火舌瞬间舔上桌角的婚书,却被箫妄言眼疾手快地拍灭。
“谢砚舟,你瞧!”箫妄言指着林姝玥的指尖,“她在写什么!”
众人凑近,只见林姝玥的食指在谢砚舟掌心轻轻划动,虽未触及皮肤,却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光痕——那是个歪歪扭扭的“心”形,正是她教苏桃桃画的“现代爱心”。
张太医冲进喜房时,正看见这一幕。老人手中的药箱“啪嗒”落地,银针撒了一地:“这是……心魂归位之兆!”
第一道闪电劈下的瞬间,林姝玥的眼皮终于掀开。谢砚舟的脸在瞳孔中慢慢聚焦,先是模糊的白衣身影,继而看清他眼下的青黑、唇角的胡茬,还有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你……”她开口,嗓音像晒干的芦苇,“变得不好看了。”
谢砚舟愣住,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昏迷八日来的第一句话,竟如此熟悉——像极了他们初次相遇时,她蹲在乱葬岗调侃他“古装剧男主滤镜破碎”。
“怎么都长了胡子,”林姝玥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过他的脸颊,“我那么好看的男人,变得如此憔悴。”
话音未落,谢砚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要把这八日的恐惧、思念、绝望,全都揉进这一眼里。
林姝玥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想起现代医院的心电监护仪。原来跨越时空,爱人间的心跳始终同频。她轻轻抽回手,替他拂去眉间的褶皱:“傻瓜,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苏桃桃的哭声打破凝滞的空气。少女扑到床边,发间的东珠步摇磕在林姝玥额角,却顾不上疼痛:“姐姐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你都不知道,大人这些日子只喝蜜水,连眼睛都哭红了……”
“胡说!”箫妄言连忙捂住她的嘴,却在触及林姝玥带笑的目光时,红了眼眶,“欢迎回家,林姑娘。”
林姝玥望向少年,注意到他腕间的琉璃珠串:“桃桃给你做的情侣手链?挺好看的,符合现代审美。”
箫妄言一愣,想起昨夜苏桃桃哭着说“姐姐醒来肯定要检查婚服”。他转头望向窗台,那里摆着月白色婚服,袖口的向日葵刺绣被烛火映得发亮——那是苏桃桃熬夜赶工的成果,针脚间还缠着几根银线,说是“现代防伪标志”。
“明日就要成亲了?”林姝玥挣扎着坐起,被谢砚舟连忙按住。她望向床头的合卺杯,忽然想起现代医院的苹果派,“可惜没赶上给你们准备‘现代婚礼蛋糕’。”
“蛋糕?”苏桃桃歪头,“是像栗蓉糕那样甜吗?”
“比那更甜。”林姝玥笑了,笑容里带着跨越时空的释然。她转头望向谢砚舟,发现他始终握着她的手,像握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张太医重新诊脉时,谢砚舟的指尖仍轻轻搭在林姝玥腕间。老人捋着胡须,眼中满是惊叹:“怪哉,林姑娘脉象竟比昏迷前更强健,仿佛……”
“仿佛去了另一个世界充了电?”林姝玥调侃,触到谢砚舟指尖的颤抖。她想起现代父母的泪水,想起火折燃烧时的青色光芒,忽然握住谢砚舟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这次不会再走了,”她轻声说,“除非你赶我。”
谢砚舟摇头,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闻到淡淡的玫瑰香——那是他每日用玫瑰水为她擦拭的痕迹。
窗外雷声渐歇,第一缕晨光爬上她的眉骨,他忽然想起她说过的“现代日出”,原来真的比画还美。
“大人!”李忠的禀报声从院外传来,“漕运案有新线索!”
谢砚舟皱眉,下意识要起身,却被林姝玥拽住袖口:“先吃饭。”她指了指桌上的粥碗,“我昏迷前还惦记着谢府的玫瑰糖,现在要吃双份。”
苏桃桃破涕为笑,蹦起来往厨房跑:“我去叫厨子!还要加白芝麻,像现代芝麻汤圆那样!”
箫妄言摇头失笑,跟在少女身后出门,留下一室晨光与温柔。
林父将银哨放进女儿的首饰盒,盒底压着她的法医资格证。证书上的照片里,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古代喜房里醒来的模样。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母亲轻声说,抚摸着首饰盒上的向日葵贴纸,“她先前还与我说,她小时候说过的话,‘我的未来,要既有解剖刀,又有爱情’。”
林父点头,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远处的蛋糕店亮起灯,橱窗里摆着金灿灿的向日葵蛋糕,像极了女儿描述的“古代阳光”。
“也许,”他握住妻子的手,“在某个我们看不见的时空,她真的找到了平衡。”
母亲抬头,看见丈夫眼中的释然。她忽然想起女儿小说的结局,主角在古代建立了“现代法医体系”,与爱人携手白头。
“走吧,”她轻声说,“去给她的向日葵浇水,说不定……”
“说不定,她能感受到。”林父接过水壶,水珠落在叶片上,折射出七彩光芒,像极了古代喜房里的琉璃珠串。
林姝玥靠在谢砚舟肩头,望着窗外的向日葵花田。经历昨夜的雷雨,花盘竟比往日更金黄,像一片燃烧的阳光。
“知道我在现代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吗?”她轻声问。
谢砚舟摇头,指尖轻轻梳理她的发丝——这是他昨夜练习了无数次的动作。
“我想起你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她转头望进他的眼睛,“原来神明真的存在,他让我看见,有个人在另一个时空,为我流尽了一生的泪。”
谢砚舟喉结滚动,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听见苏桃桃在厨房哼歌,听见箫妄言与身旁的小厮讨论案情,却觉得此刻的心跳,比任何声音都更真实。
“以后不许再说‘食言’,”他轻声道,“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当圣旨来听。”
林姝玥笑了,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她摸向腰间的牛皮工具包,触到里面装着的现代解剖刀——那是她穿越时带来的,此刻却成了她与两个世界相连的信物。
“以后啊,”她抬头望向天空,晨光中隐约可见一道青色的光痕,“我要教你用手机拍照,带你坐高铁看雪山,还要——”
“还要永远留在我身边。”谢砚舟替她说完,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蜜水的甜、泪水的咸,还有跨越时空的笃定。
窗外,苏桃桃端着盛满玫瑰糖的碟子跑来,箫妄言在身后追着,发间的樱花落在月白色婚服上。
林姝玥望着他们,忽然明白:所谓命中注定,不过是两个世界的光,终于在某个晨昏线,温柔地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