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虎在星舰休眠舱中猛然睁眼时,额角还沾着虚拟训练舱的冷凝液。神经接驳线刚从后颈脱离,残留的电流仍在脉络里震颤,可鼻腔却先捕捉到一缕异常的气息 —— 是晒干的野菊混着灶膛草木灰的味道,像极了记忆里老家初秋的清晨。
他抬手按向眉心,混沌的意识忽然被拉扯,星舰的金属舱壁在视野中溶解成青灰色的瓦檐。穿堂风卷着纸钱灰烬掠过脸颊,星虎低头,看见自己脚上踩着的竟是儿时那双磨破鞋头的帆布球鞋,鞋带还是母亲生前帮他系的双结。
“小虎哥!”
清脆的呼喊从巷口传来。星楠楠扎着羊角辫,校服领口别着枚歪歪扭扭的纸星星,正举着半块绿豆糕朝他挥手。女孩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叶星梦,粉色发带在风里飘得老高,手里攥着本卷边的科幻画报,正是当年星虎遗失在奶茶店的那本。
星虎喉咙发紧,刚要迈步,脚下的青石板突然泛起水波似的涟漪。巷口的身影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月末路靠在老槐树抽烟的侧影,他指间的烟卷燃着幽蓝的光,竟与星虎在星际战场见过的能量核心同色。
“还愣着?等着挨揍?” 月末路抬眼,烟圈散开的瞬间,星虎突然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祠堂。月初十正蹲在供桌前偷吃祭品,听见脚步声慌忙把桃酥往怀里塞,碎屑掉在青布长衫上,像撒了把碎星。
祠堂的香烛突然噼啪作响,供桌后窜出道黑影,叶影披着洗得发白的披风,手里举着根竹扫帚:“月初十!你再偷祖宗的东西,我就告诉族长!” 她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的清亮,披风下摆扫过地面时,扬起的不是灰尘,而是细碎的星芒。
星虎忽然想起,叶影的披风是当年他用第一笔赏金买的,原本是深蓝色,后来在某次战役中染了太多硝烟,洗到发白仍舍不得丢。
“小虎哥快看!”
星楠楠的声音再次响起。星虎转头,发现自己站在了老家的晒谷场。王一一正蹲在石磨旁,把晒干的野菊往布包里装,阳光透过她的发梢,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看见星虎,她举起布包笑眼弯弯:“你说过野菊泡茶能安神,我给你留了整整一冬的量。”
石磨转动的声响里,月初十抱着个铁皮饼干盒跑过来,盒盖没关紧,露出里面叠得整齐的钞票,最上面那张百元钞的边角还缺了块 —— 正是 2015 连奶茶店那边 “意外” 后,星虎攒了半年才补全的赔款。
“这些够不够娶一一姐?” 月初十仰着下巴,月末路靠在磨盘上嗤笑,却悄悄把自己的钱袋往饼干盒里塞了塞。叶影别过脸假装看云,耳尖却红得发亮,叶星梦抱着科幻画报,在一旁小声数着盒里的钱:“还差一点点,还差一点点……”
晒谷场的西角突然燃起篝火,星虎听见母亲唤他吃饭的声音。他快步穿过人群,却发现篝火旁的石桌上摆着熟悉的饭菜:外婆做的红烧肉油光锃亮,碗沿还沾着糖色,正是《小山河》里青禾炖给外婆的那种做法;搪瓷杯里的野菊茶冒着热气,茶香混着草木灰的味道,勾得人鼻尖发酸。
“该走了。”
王一一的声音突然轻了下来。星虎转头,看见所有人都站在逆光里,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月初十手里的饼干盒掉在地上,钞票散落开来,却在落地前化作星屑。月末路指间的烟卷燃到了尽头,灰烬飘起时,他的轮廓也跟着淡去。
“记得常回来看看。” 叶影的披风在空中划过最后一道弧线,叶星梦把科幻画报朝他递来,画册翻开的页面上,画着个踩着星芒的少年,眉眼和星虎一模一样。
星楠楠最后朝他挥手,羊角辫上的纸星星纷纷脱落,在空中组成 “家人” 两个字。星虎伸手去抓,指尖却穿过一片虚空,眼前的景象突然崩塌 —— 青瓦檐化作星舰的天花板,草木灰的味道变成营养液的腥甜,母亲的呼唤成了休眠舱的警报声。
他猛地坐起身,后颈的神经接驳线还在微微发烫。星舰舷窗外,星河浩瀚如瀑,星虎抬手摸向胸口,那里的星核吊坠正温温发烫,吊坠内侧刻着的 “家” 字,是当年全家人在祠堂门口,用指尖蘸着朱砂共同烙下的。
通讯器突然亮起,是王一一的影像:“星虎,月末路探测到你神经波动异常,做噩梦了?” 画面里,月初十正抢叶星梦手里的零食,叶影在一旁无奈摇头,星楠楠举着刚摘的野菊,笑得眉眼弯弯。
星虎看着屏幕里的众人,突然笑了。他想起梦里晒谷场的篝火,想起石桌上的红烧肉,想起那些散落的钞票和飘飞的纸星星 —— 原来无论走多远,老家永远在记忆里亮着灯,就像韩立三回韩家时,始终牵挂的那片故土,无论仙凡相隔,血脉与思念永远不会褪色。
舷窗外的星光洒进来,落在星虎的掌心,像极了那年晒谷场的阳光。他按下通讯器:“没事,梦见老家了。等这次任务结束,我们回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