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和风卷帘,公共区橘红色座椅打破了传统日式餐厅的沉闷感。
暖黄壁灯,木质屏风,雅致的包间桌上,上满了菜。
张羌受宠若惊。
自古以来,美貌都是一种权利,它的汇率比黄金还高,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的市场上换取任何等值的东西。
而顾南乔介绍他的时候,比往日要热情一大截。
连带另一位,一看就是系统出身的的同志,也是客客气气地讲话。
据说女人在闺蜜面前格外需要挣面子,而且也只有重要的人才会带着介绍......
两位美人作陪,男人的心,顿时火热。
点了一大桌菜,说了一大堆经验之谈,人设立竿见影。
除了没卑躬屈膝的讨好,他认为今天发挥得很好,比对待大客户的时候还要好。
言之有物、引经据典,充分展示了成熟与幽默相结合的黄金案例。
“顾律师家里的案件在我们这行是十分常见的,就说近半年,经过我手的债权追诉案不下六起,而且胜诉率百分之百。但不管胜了多少案子,我都认为,针对顾......小姐家里的诉讼,是不必理会的。”
“你可是原告律师,和被告家属吃饭聊工作,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能聊的。经多日研究,本来就没有胜诉可能,我的委托方也清楚他的举动不过是徒劳叫嚣罢了。”
他当即义正言辞打消顾南乔的疑虑,并为两人逐渐拉近的关系感到兴奋。
目的,越来越近了。
“灵灵,张律师人还不错吧?”
戳了戳,她用女人瞬间能意会的暧昧口吻提起一个男人。
眼睛恰到好处流露羞怯,杨灵当即送上祝福:
“嗯。我相信你。”
“张律师,看来你不过关呢。”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羌面上微笑,随后松了口气。
说实话,要是每天能有这样精彩的晚餐,就是饭钱他一个人出一半,也心甘情愿。
当然,今天是第一次,就,请了吧!
“顾小姐向来幽默,在我们所里公认的有人格魅力。”
“张律师谦虚了,男人的上进心,才是最有魅力的一项。”
杨灵帮她夹菜,看两人聊得融洽,心里是高兴的。
高中之后......
总之这是第一次,顾南乔介绍异性。
而且看样子还对其有些好感,当然要支持了。
“张律师,其实我很头疼,现在据说不止一家提起诉讼......你,真的觉得是徒劳的吗?”
夹菜的筷子一颤。
不是偶然的债务纠纷吗?
上次说,是小状况呀......
全然没想到情况已经如此地步。
乔乔一直待在身边,却总是独自面对?
家庭重变,心力憔悴兼顾工作,每天挂着笑脸完全看不出来......
她都在做什么啊......
妒忌、猜疑,费尽了心机!
什么时候,情绪把人变得如此难堪了。
在最艰难的时候,自诩是最好的闺蜜,却一点都没有关心、反而无端伤害。
如果自己是她,能承受得了吗?恐怕melanie早就从美国过来接人了!
‘自责’在最近三天陆续抵达,此刻一颗心已经‘责满为患’。
她真的,觉得自己愚蠢透了。
分明有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两个人陪在身边,为什么还不满足?
为什么还要生是非?
这样胡闹,是会受到惩罚的。
“灵灵,帮我剥虾。”
“好。”
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她觉得剥虾是恩赐,是救赎。
没有一丝不愿意。
“额,顾小姐,这种时候能不能给我一个发扬绅士风度的机会呢。其实我也挺会剥虾的,只要你想吃,我可以一直帮你。”
“哦?下次吧,我得给她找点事做,不然吃着吃着哭出来就太丢人了。”
她的目光打量过来,眼神温柔极了。
杨灵吸了吸鼻子,一点都不觉得丢人。
......
接近八点的时候,开始刮风。
风是突然炸开来的。
灰蒙天幕下,叶片翻卷成惨白的浪。
巷口铁皮在嘶吼,混在轿车嗡鸣声中,传进老洋房。
外面山呼海啸,屋内吃着火锅。
......自热火锅是一种名字里有火锅,但吃起来没有灵魂的泡面。
台风肆虐两天左右,期间该调休的调休,该休假的休假。
他们不该调休,也不能休假。
这种艰苦描述下,当然可以允许适当喝酒。
但陆砚不喝。
总要有人清醒着工作,不然还不如集体放假呢!
杨灵打来电话。
“灵灵,吃了吗?”
“吃了。陆砚你......过来吧,外面风真的很大。”
“昂——”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会重复某一个话题呢?
因为心意未能表完。
为什么心意总是道不完呢?
一种可能,是词不达意。
平淡的句子如同隔靴搔痒,但悲壮的句子,又不是能脱口而出的产物。
于是词不达意。
陆砚很有耐心,也很有聊天欲,慢慢道着:
“今天凉快,没空调也能睡得香!”
“还贫,老房子住着根本就不舒服。”
“一箪食一瓢饮,男人的快乐女人很难懂的!”
“那我不快乐,怎么办?”
随后就是‘每天交流’时间,不到两个小时对方是不会挂电话的。
从台风到台风时尚穿搭,从服装到饮食,漫无目的地将看到的、想到的传达过去。
这是两人同频的必要过程。
当讲到晚上顾南乔带着同事吃饭的时候,他愣了愣。
因为杨灵的表述中,两人像明天就要结婚了似的。
而且聊起此类话题,女人总是滔滔不绝。
“陆砚我跟你说呐,张律师可喜欢乔乔了,他答应帮忙盯着同行的情况,帮了很大的忙......当然,乔乔也喜欢张律师,如果我不在的话肯定就是张律师帮忙剥虾了,兴许还要帮着喂饭呢。”
“怎么你到哪都是小跟班的命。”
陆砚忍不住吐槽道。
自己女友是多‘卑微’,被朋友带着出去、当着陌生人的面搞服务?
听着都来气。
顾乔乔实在不知好歹,不就是犯了点错误,至于吗!
而且现在日子也是好起来了,还有男的上赶着献殷勤!
“不会啊,在你这就不是。”
电话那边说着,还得意起来了。
谁是大厨谁是小帮手心里没数?
“行,以后活都让你做,满意了吧?”
“不可以噢,你说了要对我好的!”
“...”
然后陆砚问起工作,她比保密单位还能保密,全然没有八卦精神。
话题转到去哪玩,小嘴又巴拉巴拉不停。
不知不觉,九点半了。
“陆砚你听,外面风好大,要下雨了。”
把电话换了一边,楼下隐隐约约有两人划拳的声音,隔着加了木框的窗,外面已经飘起了雨。
“呼风、唤雨嘛,台风天下雨很正常。”
“那你快过来嘛,一会雨下大了~”
得,又绕回来了。
为什么心意总是道不完呢?
一种可能,是思念源源不断。
“灵灵,我好好工作,以后吃饭专门请个姓顾的律师给你剥虾,好不好?”
他认为杨灵多少会有点委屈。
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总要伏低做小呢?
反正在男人的世界里,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不行。乔乔......对我很好,你帮我剥虾。”
“好啊你,苏棠欺软怕硬的本事怕是找——”
“霹,啪!”
响雷炸开乌黑的夜。
下雨了。
不是一滴一滴,而是整桶整桶地往下泼,瞬间在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白泡,像有人在天上打翻了无数镜子。
雨连着风。
窗户瞬间被雨帘糊得严实,只能看见外面的世界变成一片模糊的灰。
闪电劈过,短暂照亮被雨水压弯的树枝,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
“陆——”
“灵灵,先挂了,你老老实实呆家里别乱跑,不然我一生气你也得写保证书的,晓得吧?”
“......晓得。”
......
大风。
绵密的云被黑色的夜遮住,连天,都成了雨的国度。
天下边的人,会自然而然嗅到一种威胁——
因着威胁,开始反思。
陆砚总觉得事情不够尽善尽美。
一会想,门窗的楔固和绑固是不是还可以加几块楔子;
一会猛地惊醒,二楼是不是还有手脚架没收,走一半又想起来,两天前就收了。
但还是看一眼比较放心。
来回走动间,最不自信的还是屋顶。
别的老师傅花六个小时,他因为心虚,花十五个小时,把同一个位置做了两遍。
那个一踩下去吱呀作响的木梯子,今天被他上上下下爬了七八遍。
所以,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每个注意事项都写在纸上,每项后面都打了‘勾’。
若是有纰漏,那么以前就该发现。
既然以前行得通,如今没道理失效。
想通以后,便放宽了心。
外面风急雨怒,他哼着歌,下去看俩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