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殿内,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之后,是死神降临般的寂静。
无双跪在地上浑身冰冷,她从未见过如此的顾言欢。
顾言欢没有再多言。
她缓缓抬起手,她抓住自己胸前那件象征着无上荣光的皇女宫袍,金丝银线织就的云纹在撕扯的瞬间,狠狠地划过她的指腹,渗出细密的血珠。
那件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尊贵身份,被她狠狠地从身上剥离,扔在了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微凉的空气瞬间贴上她伤痕交错的后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战栗了一下。她看都未看那件袍服一眼,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了殿角那尊在阴影中的兵器架。
那里,挂着一套漆黑的战甲。
她的手指抚过护心镜上一道深深的划痕,脑海中瞬间闪过当初为救季微语硬抗一箭时,对方那双盛满了惊恐与泪水的眼眸。
心,又是一阵绞痛。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下。她开始一片一片地,将这些冰冷的钢铁穿在自己身上。
当最后一根皮带被勒紧,她彻底化身为一尊沉默的黑色战神。
她缓缓抽出那把跟随她最久的玄铁战刀,刀锋映出她那双只剩死寂的眼。
“殿……殿下……”
“您……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传话给母皇。”
“她的二皇女,从今天起,已经死了。”
“活着的,只有大闵的将军,顾言欢!”
“我,要去‘迎接’我的新娘。”
话音落,她不再回头,手持战刀,大步地走出了紫阳殿。
所过之处,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询问,纷纷惊恐避让。
女帝似乎早已料到,竟有密旨沿途:放行。
季微语正沉浸在自我厌弃的深渊中,胸口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殿门被推开,一个负责监视她起居的小宫女,带着哭腔尖叫着跑了进来。
“季……季王妃!出……出大事了!”
季微语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桌沿,强撑着身体:“说。”
“二……二殿下她……”
“她……她穿着战甲……提着刀………说……说要去迎接南陵公主!”
“不……”
季微语站起来,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她提着裙摆,疯了一样地向殿外冲去,她必须去阻止她!
然而,她刚冲到门口,两名身材高大的禁军护卫拦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季微语第一次失去了体面。
“你们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吗?!她会死的!我命令你们,让开!”
“季王妃,陛下有旨,您不能离开静鸿别院半步。得罪了。”
季微语笑了,笑得落下了泪。
她可以算计人心,可以布局朝堂,却无法阻止一个为她而疯狂的爱人去寻死。
她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身体缓缓滑落。
“顾言欢……”
“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十日之限。京城,正阳门外。
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仪仗队兵器偶尔碰撞的清脆冷响,文武百官在炙烤的阳光下噤若寒蝉。
高高的城楼之上,武英女帝高坐于御座之上,面沉如水。
季微语也被“请”到了观礼席上,她感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凌迟。
“南陵国使团到——!”
远处,南陵国的仪仗队缓缓出现。
南陵六公主宁珏,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走下马车。她初时还带着明媚的笑容,但在感受到现场那诡异到凝固的气氛后,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当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看到季微语时,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口型像是“季姐姐”,却被身旁脸色铁青的礼官按住了手臂。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突兀地响起。
只见顾言欢,身着那套染血的黑色战甲,手按刀柄,逆着人流朝着城楼的方向走来。
禁军阵列中出现了轻微的骚动,士兵们紧握长枪,目光看向御座方向,等待指令。
女帝指尖微抬,示意所有禁军按兵不动。
“言欢,上前,迎接你的正妃。”
顾言欢目不斜视,径直从震惊的宁珏身边走过。
她一直走到了城楼之下,在距离御座百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将战刀拄在身前,单膝跪地。
行的,是君臣之礼!
“臣,大闵北境将军顾言欢,”她缓缓抬头,目光直视着龙椅上的女帝,“自请革去皇女之位,此生永镇北境!”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南陵使团众人更是勃然色变,为首的使臣手已按在刀柄上,怒视女帝,眼中充满了质问。
顾言欢没有理会周围的惊涛骇浪,她顿了顿,目光越过所有喧嚣落在了那熟悉的身影上。
“此生,吾妻,仅季微语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