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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莱梅城,新城区,城中心。

自从进入城中心后迪欧斯愈发觉得这里和外面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

脚下的石板路突然变得平整光滑,每块石砖的接缝处都打磨十分光滑,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奢华。街道两侧的建筑外墙被精心粉刷成柔和的米白色,拱形窗棂间垂挂着盛开的天竺葵,鲜艳的红色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在今天之前,我怎么没发现城中心挺漂亮的。”

迪欧斯看着周围的环境。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贵族挽臂而行,女士们缀满蕾丝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她们头顶的羽毛装饰随着谈笑轻轻颤动,脖颈间的宝石项链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绅士们锃亮的皮鞋踏出清脆的节奏,手杖顶端的银质雕饰随着步伐有规律地闪烁。

“这批东陆丝绸,我敢保证全不莱梅找不出第二家......”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商人正对贵族模样的客人低语,手指摩挲着样品时,小指上的翡翠戒指泛着油润的光泽。

露天咖啡馆里,衣着考究的老绅士们正在下棋。银制棋子在檀木棋盘上落下时发出悦耳的脆响,侍者端着鎏金茶具穿梭其间,瓷器碰撞声与谈笑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迪欧斯稍微侧了侧身子,一名报童和他擦身而过,他注意到就连街角的报童都穿着整洁的亚麻衬衫,叫卖声也比外城区可能还存在的同行们多了几分韵律感。

“最新消息!骑士团成功挫败袭击!晨报只要两个铜板!”

空气中飘荡着现磨咖啡的醇香、新鲜出炉的可颂面包的黄油味,还有从香水店飘来的混合花香。这一切与外城区弥漫的焦糊味和紧张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戴着白手套的马车夫驾着镀金车厢缓缓驶过,车轮包裹着特制的橡胶,行驶时几乎没有声响。车厢窗帘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半张妆容精致的少女脸庞,又很快放下。

迪欧斯深吸一口气,比起萧索的外城这里反而更像不莱梅城。

差不多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到了自己的公寓。在公寓门口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领。他掸了掸大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最后走进公寓。

“赫姆先生?!”

莎依娜的惊呼声几乎掀翻了屋顶。这位平日端庄典雅的女士,此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登记台上的墨水瓶被她手肘碰倒,深蓝色的液体在台面上洇开一片,但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您真的回来了!”

她几乎是飞扑过来,栗色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欢快的弧线。迪欧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此时这位女士的力道大得惊人,让他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喔,喔,喔。”

迪欧斯举起双手,像对待一只兴奋过度的幼犬那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冷静冷静,莎依娜女士。这和和你当初说的迎接方式不同。”

这般热情让迪欧斯一时间没法消受。

听到迪欧斯的话,莎依娜这才松开手,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谁让迪欧斯斯先生您把临走前说的话,说的像在交代后事一样和平时完全不同。”

她顿了顿喉结上下动了动。

“当时我还在想,在我和露芭报答您的恩情之前您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

莎依娜退后上下看了看迪欧斯。

“看到您完整的回来真好。”

“嗯?”

当莎依娜的目光停留迪欧斯的头顶。

“您的帽子丢了?”

“啊?我的帽子?”

迪欧斯抬手摸了摸头顶,指尖只触到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的头发。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他突然意识到头顶空荡荡的不适感。

“应该不小心遗失在哪了吧?”

是啊,是在哪里?什么时候遗失的呢?

或许是在那场夜袭中无意间丢失的,毕竟当时狂暴皮行者源源不断袭来。一顶帽子在战斗的时候根本无暇顾及。

也有可能是在王座厅和勇猛公对峙的时候。那位女大公的剑法何其犀利,巨剑掀起的气浪何其强劲,自己当时狼狈的模样即便是现在也难以忘怀。现在想来,恐怕就是帽子离他而去的时刻。

当然也有可能在面对伟大水蜥的时候,为了躲避那怪物光束吐息,他在湖边的泥地里翻滚腾挪,要不是斧首犬牺牲自己估计自己当时早就被开了大洞。那时候每一秒都在生死边缘徘徊,谁还会在意一顶帽子呢。

在奥尔克公国和永恒无限森林的旅行实在是太应接不暇了,以至于连自己的帽子是什么时候丢失的都不知道。

“迪欧斯先生?”

莎依娜担忧地歪着头。

“您看起来......像是在数自己丢了多少东西。”

“只是在想,”

迪欧斯轻笑一声,阳光透过门廊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顶帽子可能比我经历了更多冒险。”

“哦!对了。”

莎依娜快步回到登记台,迪欧斯跟在她的身后,靴底踩在打过蜡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用抹布三下五除二就将台面上洇开的蓝墨水擦得干干净净,她弯腰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金属滑轨发出生涩的摩擦声。将一摞泛黄的登记簿放在台面上后。莎依娜小心翼翼地将迪欧斯离去之前交出的钥匙还给了迪欧斯。

看着手中触感诡异的的钥匙,迪欧斯郑重其事地将它收进衣内,然后向莎依娜行了一礼。

“谢谢你,莎依娜女士。愿意等我回来。”

莎依娜则只是回以笑容。

迪欧斯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这里和那天走时一样干净整洁。唯一不同的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香,显然是有人定期来打扫的缘故。

进入房间后迪欧斯脱下大衣,挂在橡木衣架上。他流利的打开书橱,眼光扫过他的一本本藏书,指尖在一排排书脊上游走,抽出当初从不莱梅王立图书馆里偷梁换柱得来的《圣骑士帝传》。

他将书放在书桌上,拿出羽毛笔和墨水,又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羽毛笔在墨水瓶中蘸了蘸,笔尖接触纸面的瞬间,墨水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那些亲身经历过的场景在脑海中鲜活起来:英雄墓葬的守护骑士,圣骑士帝的为了全人类所做出的牺牲,自己接受帝位成为新的圣骑士帝……每一个细节都刻骨铭心。

在每一位卡罗卡特的人民心中,他们很清楚。为什么每一部《圣骑士帝传》中都没有明确的描写出结局来。因为他们坚信,他们的王会回来的。

而现在,作为新的圣骑士帝——迪欧斯有能力也有资格为它补全接下来的故事,为它画上圆满的句号。

“倘若后世有人读到这个结局。”

迪欧斯写完最后一个句点,将墨迹未干的纸页夹回书中。

“定会嘲笑这是个蹩脚的杜撰。”

他合上书,指尖轻轻抚过封面上烫金的纹章。窗外的暮色已经悄然开始笼罩城市,远处钟楼的报时声悠扬地传来。迪欧斯知道,这个由他亲手补全的真相,或许永远都不会被世人采信。

但历史就是这样——在官方记载的光鲜外表的遮掩下,总藏着些只有亲历者才知晓的,不够体面却足够真实的碎片。

把书放回书橱后,迪欧斯径直躺倒在床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床上熟悉的气味让他感到无比安心,他的眼皮逐渐沉重随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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