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顾圣恩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浑身一爽。他攥紧了拳头,“凭什么命令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许鸮崽反问。
顾圣恩还没反应过来,一只微凉的手已经伸过来,“啪”一声,拍一下他的脸颊。
顾圣恩浑身爽的发麻,所有反抗念头瞬间冻结,脸又往那只手上靠了靠。
“你、是、我、第、一、个、患、者。”许鸮崽一字一顿道。
顾圣恩眼睛骤然瞪大,内心爆发出狂喜光芒,好像在无边的黑暗里突然窥见救赎灯塔。
“许医生!”顾圣恩立刻来了劲头,他推开车门,双手抓住许鸮崽手腕,语无伦次道,“你能治好我吗?我都在你这儿治了八、九年了!我、我还有希望吗?许医生!你告诉我!”
许鸮崽没有挣脱,声音恢复清冷,揶揄道:“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患者。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看你就不是在国内上的学,对我们的口号一无所知。”
顾圣恩站在许鸮崽面前,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狂喜过后,巨大的不安和自我怀疑再次攫住了他。他低着头,不敢看许鸮崽的眼睛:“我、我贪财好色、荒淫无度、自私自利……是个变态...还脾气大……”他如数家珍般历数着自己的“罪状”,“像我这种顽劣基因、天生坏种,也有希望吗?”
许鸮崽静静地听着,夜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头发,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鄙夷神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情况,八年前,第一次见你前,李德昌教授就让我读了你所有病历。能公开的、不能公开的,都有。整整十厘米厚。”许鸮崽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厚度,“你是什么德行,我见你第一面之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是俗话说的好,百闻不如一见。了解你之后……”
许鸮崽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非常震撼。”他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远处深沉的夜色,“人本性着实难移,但我始终相信人能进步。走的每一步都算数,好的、坏的,都算。不用否定过去,过去是你的一部分。可你对我不真诚,你遮盖掩饰,让别人发照片、发文件给我看。”
顾圣恩被钉在原地,许鸮崽的话像冰水又像火焰,浇得他浑身发冷又发烫。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
仪表盘上,幽蓝的电子时钟,数字跳动着。
“00:00”闪烁了一下,瞬间归零。
紧接着,“00:01”这个崭新数字亮起。
空气里,再次响起了钟声。
许鸮崽眺望山边的钟塔,道:“垃圾不能隔夜,赶紧上去给我收拾干净!”
顾圣恩抬起头,孤注一掷、近乎自毁试探。
“许医生,”顾圣恩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接我上去,嫂子不生气吗?”
“你不是想当小三吗?” 许鸮崽反问道,“还在乎‘嫂子’?”
“我不想当小三!” 顾圣恩吼出来,随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声音低了下去,“你的床太小了,我伸不开腿。再来一个,我都没地方躺了。”
两人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顾圣恩听到自己粗重紊乱的呼吸声,他不敢去看许鸮崽的表情,绝望等待。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一个极轻、极低的声音响起:
“薛媛不住这儿。”
顾圣恩倏地睁大眼睛,抬头看他。
许鸮崽目视着前方浓稠夜色,侧脸的线条在路灯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其实,孩子……也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 顾圣恩完全忘记了身处何地,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坝。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张开双臂,狠狠地将那个清瘦的身体搂进了怀里。手臂收得极紧,像要将许鸮崽勒进自己的骨血里,永远不再分离。声音嘶哑变形,裹挟滚烫湿意:“不是你的?!你再说一遍!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