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捏着那半片染血引魂符，指尖微微发颤。
风从槐树枝头掠过，带着枯叶的沙沙声和符纸边缘残留的灵力波动——那是灵音惯常佩戴的青梅香囊浸染出的气息，清冽中透着一丝甜意，仿佛还能嗅到她低头翻漫画时发梢扫过的温热。
三天前，灵音说要去城南旧巷收个迷途的小妖，语气轻快得像是去街角买杯奶茶。
可如今这半片符纸却出现在演武场老槐树洞里，断裂的纹路清晰可见，分明是她在被制住前强行捏碎的求救信号。
“阿昭？”顾宴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带着压不住的担忧。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冰凉的手背，指尖微凉，“你手心在冒冷汗。”
林昭缓缓抬头，视线穿过斑驳的阳光，落在顾宴眼尾那颗泪痣上。
它泛着淡淡的粉，在光影交错间像一颗被揉碎的朱砂，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她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灵音……那个总爱捧着热可可看漫画的姑娘，上个月还帮她给受伤的流浪猫治过伤。
若不是自己赢了符道比试，此刻还在为下个月的房租发愁，哪能察觉这半片符纸里的求救？
“我要去废弃符阵。”她将符纸塞进顾宴掌心，声音干涩而坚定，“灵音被墨言残党困住了。”
顾宴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微微用力：“你刚用了五行共鸣符，灵力耗得厉害，现在去——”
“我等不了。”林昭打断他，袖中寿元面板的青光突然亮起。
她能看见自己的寿命数字在跳动：原本还有八十年的寿命，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掉——刚才画符时强行调用了寿元面板里的储备，现在根基虚得像被抽干的芦苇秆。
但灵音的引魂符上血痕未干，说明她还活着。
林昭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得眼眶发酸。
她摸出母亲留下的云纹笔，笔尖在掌心划出一道血线，血珠滴在寿元面板上，泛着冷光的数字突然滚动起来：
【检测到宿主主动交易，是否以三年寿元换取炼气巅峰灵力？】
“换。”林昭几乎是吼出来的。
顾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阿昭你疯了？上次用寿元换符道进度，你躺了三天！”他的指尖在发抖，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血痕，“我跟你一起去，我用我的灵力——”
“顾宴。”林昭打断他，抬头时眼底泛着水光，“灵音是为了帮我找《符道手札》才去旧巷的。”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不能再欠她一条命。”
顾宴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松开手，从袖中摸出个小玉瓶塞给她：“这是我祖母给的护心丹，每半个时辰服一颗。”他盯着她泛白的唇，“若有危险，立刻捏碎我给你的传讯玉牌。”
废弃符阵在城西乱葬岗后，阴风阵阵，腐叶堆积如山。
林昭踩着湿滑的石阶往里走时，暮色正漫过断墙，将残碑上的“镇邪”二字染成暗红。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与腐烂气息，偶尔传来乌鸦的啼叫，刺破死寂。
符阵入口的封魔石已裂成两半，缝隙里渗出的黑气沾在她指尖，像团化不开的墨。
“灵音！”她喊了一声，回音撞在残墙上，惊起几只乌鸦。
回应她的是一声闷哼。
林昭顺着声音冲过去，只见灵音被捆在中央的祭台，身上缠着黑鳞，嘴角淌着血，胸前的青梅香囊被扯得稀烂。
她的识海处浮着一团黑雾，正是墨言残魂的标记——那是要夺舍的前兆。
“昭昭……”灵音勉强扯出个笑，声音虚弱，“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昭的灵力在体内翻涌，寿元面板的数字疯狂跳动：“剩余寿命：七十七年。”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道破邪符，符光刚要触到黑雾，突然一阵剧痛从丹田窜起——强行提升的灵力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骨头。
“啊！”她踉跄着栽倒，嘴角溢出鲜血。
“昭昭！”灵音急得要挣扎，黑鳞却收紧，在她手腕勒出血痕，“别管我，快走！他们……他们要等的是你！”
林昭撑着地面爬起来，云纹笔在掌心烙出红印。
她盯着寿元面板，上面的交易选项还在闪烁：
【是否继续交易？当前可换得筑基初期灵力，需消耗十年寿元。】
十年。
林昭望着灵音被黑气侵蚀的识海，想起她第一次来咖啡屋时，举着漫画说“昭昭你画的拉花像小狐狸，超可爱”。
想起上周她偷偷往林昭围裙口袋塞的润喉糖，糖纸是她亲手画的符纹。
“换。”
这次的痛更剧烈。
林昭眼前发黑，耳中嗡鸣，能清晰听见寿元流逝的声音，像沙子漏进陶罐。
她的指尖在发抖，却还是稳稳画出破邪符，符光如剑劈开黑雾。
灵音的识海终于清净，黑鳞却“嘶”地一声，化作黑烟钻进地下。
“灵音！”林昭扑过去解开她的束缚，指尖刚碰到绳索，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她低头，看见自己胸口的血正浸透衣襟，寿元面板的数字停在“六十七年”，边缘泛着刺目的红光——透支过度，寿元锁死了。
“昭昭？”灵音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的脸色……好白……”
林昭想笑，却咳出更多血。
她摸出护心丹塞进灵音嘴里，正要说“别怕”，后颈突然泛起寒意。
那是被妖修盯上的直觉。
她猛地转头，正看见黑鳞从阴影里走出，人形轮廓半透明，眼底泛着幽绿的光。
“林昭，顾宏大人等你很久了。”黑鳞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把身体交出来，还能留你全尸。”
林昭想动，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弱。
寿元面板在识海里疯狂闪烁，显示着“寿元枯竭，宿主将在三息后死亡”。
“阿宴……”她呢喃着，想起顾宴抱她时的温度，想起他总在她画符时悄悄煮的姜茶。
原来人在要死的时候，真的会想起最温暖的画面。
一道寒光破空而来。
黑鳞的半张脸被剑气削碎，发出刺耳的尖叫。
顾宴的身影从暗夜里冲出来，发梢沾着血，眼尾的泪痣红得像要滴下来。
他跪在林昭身侧，指尖掐住她的人中：“阿昭！撑住！”
林昭想说话，却只能发出气音。
顾宴突然抽出随身的短刃，在指尖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滴在她唇上，带着铁锈味的温热。
她的识海里，寿元面板突然震动起来，原本枯竭的数字开始跳动：
【检测到共生体血液，启动共享寿命机制。】
“五十年。”顾宴望着面板上同步的数字，笑了笑，“我祖母说我命硬，多活五十年够了。”
黑鳞的惨叫声突然拔高：“你……你是器灵！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就被顾宴周身突然爆发的青光绞碎，散成漫天黑点。
林昭的意识逐渐清明，能听见顾宴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她的脉搏重合。
她望着他染血的指尖，又望着寿元面板上的“五十年”，喉咙发紧：“你疯了……万一……”
“没有万一。”顾宴将她抱进怀里，体温透过染血的衣襟传过来，“我答应过要护着你，就不会食言。”
夜风卷起几片残叶，掠过顾宴肩头。
林昭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血正顺着伤口往下淌。
她想抬手帮他擦血，却被他按住：“别乱动。”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我祖母说顾家有处秘境叫月见庭，能稳定灵力波动。等天亮，我带你去。”
林昭望着他眼底的关切，突然觉得有些困。
她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轻声道：“顾宴……”
“嗯？”
“下次……换我护着你。”
顾宴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低头在她发顶落下轻吻：“好。”
暮色完全沉下去时，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
顾宴抱着林昭站起身，月光照在他腰间的玉珏上，映出半枚模糊的龙纹——那是上古器灵才有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