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山脉深处,一处被重重禁制隔绝的山谷,名为“砺锋谷”。
谷内没有鸟语花香,只有粗粝的风刮过嶙峋怪石,带起呜呜的回响,如同战魂的低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和汗水的味道,沉重而压抑。
叶东站在谷口一处凸起的黑色岩石上,青衫在风中猎猎。
他面前,是黑压压一片,足有三千名玄天宗弟子。他们大多衣衫陈旧,脸上带着风霜刻痕,眼神却异常坚韧,如同淬过火的刀锋。这些,是自愿报名加入“死卫计划”的弟子,修为从筑基中期到筑基巅峰不等。
他们来自各峰底层,是宗门庞大基石中最坚硬、也最渴望改变命运的那一部分。
“死卫,非虚名。”叶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落入每个人耳中,“此去,十死无生者,十之八九。炼体之苦,非人所能承受。最终能活下来,成为‘星陨卫’者,百不存一。”
他目光如冰刃,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庞:“现在退出,不丢人。留下,便只有一条路——成,或者死。”
死寂。
只有粗粝的风声。
片刻后,一个右脸带着狰狞刀疤的壮硕弟子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叶首席!俺王铁柱,爹娘死在九幽门手里,这条命早就不值钱了!只要能杀敌,炼成渣俺也认了!”
“算我一个!”一个瘦削但眼神锐利如鹰的年轻弟子低吼,“外门受够了白眼,不想再当废物!”
“退?退回去看圣地那群杂碎骑在头上拉屎吗?老子不退!”
“干!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
呼喝声起初零星,随即汇成一股压抑而决绝的洪流,在山谷中激荡。三千人,无一人后退。
叶东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微微颔首:“好。”
他不再多言,抬手,虚空一按。
“嗡!”
悬浮于他头顶的乾坤鼎虚影骤然凝实了几分,一道无形的波纹瞬间扩散,笼罩整个山谷。
三千弟子只觉得一股冰冷、精准、仿佛能洞穿骨髓的神念扫过全身!肌肉、骨骼、经络、丹田…身体最细微的秘密在这神念之下无所遁形。
“噗通!” “噗通!” “噗通!”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个接一个弟子毫无征兆地软倒在地,瞬间昏迷过去。他们身体并无损伤,只是意识被那强横的神念瞬间压制。
仅仅三息,黑压压的三千人,只剩下孤零零一百人还站立着!
这一百人,个个身体剧烈颤抖,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落,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但他们咬紧牙关,双眼死死盯着岩石上的叶东,硬是扛住了乾坤鼎那恐怖的解析神念!
“你们,留下。”叶东的声音依旧平淡。
话音落下的瞬间,笼罩山谷的无形压力骤然消失。那一百名站立的弟子如同虚脱般大口喘息,眼神中却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与更加炽热的战意。而地上昏迷的两千九百人,则被早已等候的执事弟子无声地抬走。砺锋谷,只余百人。
残酷?无情?这是叶东的选择。星陨卫,不需要庸才,只需要能在绝境中扛住第一波冲击的怪物种子!
“王铁柱!”
“赵鹰!”
“孙小虎!”
……
叶东念出一个个名字,声音清晰。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一枚非金非玉、刻满血色符文的玉简精准地飞入对应弟子手中。
“此乃《兵煞诀》。”叶东的声音在山谷回荡,“非宗门原有之法,是我依据你等各自肉身细微差异、灵根偏向、乃至神魂韧性,量身推演改造而成。玉简已烙入你们的神魂印记,功法运转路线独属于你一人。强行修炼他人功法,必遭反噬,爆体而亡!”
王铁柱握着手中温热的玉简,神念沉入,一股凶煞、霸道、却又无比契合他自身气血运转的功法信息瞬间涌入脑海!仿佛这功法就是从他骨头缝里长出来的!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现在,运转它!”
叶东的命令不容置疑。
百名弟子毫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按照玉简中那仿佛天生就印在脑子里的路线,开始运转《兵煞诀》。
“呃啊——!”
几乎在功法运转的刹那,惨嚎声便在山谷中炸响!
没有温和的引导,没有循序渐进的适应。《兵煞诀》如同最狂暴的熔岩,瞬间冲入他们原本的经脉!强行拓宽!强行扭转!强行撕裂旧有的灵力循环,构筑新的、更高效也更痛苦的煞气通路!
肌肉在肉眼可见地扭曲、膨胀、撕裂!皮肤下血管如蚯蚓般凸起搏动,仿佛随时会炸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的痛苦让这些铁打的汉子面容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甚至有人的眼角、耳孔、鼻孔都渗出了血丝!
这哪里是修炼?分明是酷刑!是把自己投入血肉磨盘,碾碎,再重塑!
叶东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乾坤鼎悬浮在他身侧,混沌光华流转,无声地监控着每个人体内的能量流向和身体承受极限。一旦有人濒临崩溃,鼎身便闪过一丝微光,强行稳住其心脉要害,吊住一口气,让他继续在生死边缘挣扎。
“撑不住,就死。”叶东冰冷的声音如同催命符,“想成为星陨,先把自己炼成一块铁!”
惨叫与闷哼成了砺锋谷唯一的背景音。一日,两日…不断有弟子在极限的痛苦中昏厥过去,身体抽搐着,被拖到一旁。
但无人死亡。乾坤鼎的监控精准到了极致,总是在最后关头保住一丝生机。
七日后,还能保持清醒运转功法的,只剩下六十七人。每个人的气息都变得截然不同,凶悍、凝练,带着一股战场磨砺出的血腥煞气。《兵煞诀》初步在他们体内扎下了根,如同凶兽的烙印。
“脱衣,入池!”
叶东指向山谷中央。那里,不知何时已挖出十个巨大的石池。池中之水并非透明,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深邃、泛着点点星芒的暗红色!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狂暴的星辰能量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龙血星辰液】!
主材是叶东在万兽山脉与林动分得的地心淬体乳,混合了战场收集的凶兽精血、星辰金精淬炼出的本源金气、以及数种霸道刺激气血的灵药,最终在乾坤鼎内以时间加速淬炼融合而成!每一滴都蕴含着撕裂肉身又重塑生机的恐怖力量!
六十七名弟子,赤着精壮但布满新旧伤痕的上身,毫不犹豫地跃入池中!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剧烈的白气瞬间蒸腾而起!暗红色的液体如同活物般缠绕上他们的身体,疯狂地钻进毛孔、撕裂肌肉纤维、灼烧骨骼!
“吼——!”王铁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全身肌肉如同充气般鼓胀,皮肤瞬间变得赤红如血,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池中如同煮着六十七头濒死的凶兽,嘶吼声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叶东盘膝坐在最大的石池边缘,双手按在池壁之上。乾坤鼎悬浮于池水上方,混沌光华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注入池中。
“时间,加速!”叶东低喝。
嗡!
池水所在的区域,光线陡然扭曲!池中弟子们的动作、嘶吼、甚至蒸腾的白气,都变得模糊而缓慢,仿佛陷入了泥沼。但在池外看来,仅仅过去了一瞬。
池内,时间被强行拉长!
一日,如同百日!
暗红色的液体如同亿万钢针,持续不断地穿刺、灼烧、撕裂着他们的身体。
每一次撕裂后,那液体中蕴含的狂暴生机又强行将血肉弥合,并注入一丝星辰金气般的坚韧。
骨骼在反复碎裂与重铸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变得更加致密,隐隐泛出金属光泽。经脉在狂暴能量的冲刷下,一次次被拓宽到极限,又一次次被坚韧的新生组织加固。
痛苦被时间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百年!
池边,叶东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维持时间加速,同时精准控制药力不将这些人彻底炼废,对他的心神和修为都是恐怖的消耗。
外界一个月。
当叶东撤去时间加速,收回按在池壁上的手时,他身形一晃,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被旁边的柳清瑶及时扶住。他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十个石池。
池中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变得澄清透明,所有的精华都被吸收殆尽。
“哗啦!”
水花四溅。
一道道身影从池中缓缓站起。
六十七人,一个不少。
他们赤着上身,肌肉线条并不夸张,却如同千锤百炼的精钢,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皮肤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古铜色,隐约有细微的暗金光泽流淌。
身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疤痕,如同最狰狞的勋章。最令人心悸的是他们的眼神,平静,死寂,没有任何波澜,只有最深处沉淀着化不开的、如同实质的煞气与漠然。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物能让他们动容。
他们的气息,赫然全都达到了筑基巅峰!而且是那种根基稳固到可怕、气血磅礴如凶兽的筑基巅峰!举手投足间,空气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锵!锵!锵!”
柳清瑶一挥手,六十七具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甲胄,以及六十七架造型狰狞、结构复杂、泛着幽蓝寒光的重型弩机,整齐地出现在池边空地上。
甲胄非全身覆盖,只护住要害关节,通体由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玄阴铁】打造,表面流动着水波般的暗纹,轻便却防御惊人。正是叶东设计的【玄煞甲】。
而那弩机,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主体足有半人高,弩臂粗如儿臂,弩身布满复杂的机括和星辰符文。最奇特的是,巨大的主弩槽下方,还并列着九道更细的弩槽!
这便是叶东结合解析之道与炼器术,专为破阵攻坚打造的杀戮凶器——【子母破甲弩】!主弩可发射手臂粗的巨型破甲锥,一击足以洞穿普通金丹的护体灵光!九支子弩则快如闪电,专破阵法节点与密集人群!
无需命令,六十七名淬炼完成的战卫沉默地走出石池,动作整齐划一,如同精密的机器。
他们熟练地披上玄煞甲,冰冷的金属贴合身躯,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随即,他们伸出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握住了那冰冷的弩机,如同握住了自己肢体的延伸。
人与甲,人与弩,瞬间融为一体,一股森然、冰冷、纯粹的杀戮气息冲天而起,连谷中的风都为之一滞。
叶东擦去嘴角血迹,看着这支由他亲手从血肉磨盘中锻造出的铁军,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名为“底牌”的火焰。
“自今日起,尔等,号‘星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