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主峰大殿内,灵光流淌。
巨大的蟠龙柱上缠绕着喜庆的赤红绸带,空气中弥漫着极品灵果的馥郁馨香与醉人酒气。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至酣处,庆贺玄天宗自封天令绝境中杀出。
叶东高踞主位左下首,崭新的“荣誉太上长老”云纹紫金袍服衬得他眉宇间沉淀的威仪愈发深重。
他刚刚举杯,与宗主玄真子遥遥一敬,庆功的灵酒滑过喉咙,一股温润磅礴的灵气散入四肢百骸。
石昊在邻座已然微醺,蒲扇般的大手拍得案几砰砰作响,正唾沫横飞地向围拢过来的几位内门长老吹嘘星陨卫在剿灭叛宗断刃门时,那子母破甲弩齐射是如何的摧枯拉朽。
柳清瑶则安静许多,素手执壶,为叶东和石昊续着灵酒,偶尔低声与身旁的苏清璇交谈几句,眉宇间虽带笑意,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大战方歇的倦色。
苏清璇依旧清冷如冰峰雪莲,只是看向叶东时,那冰封的眸底深处,才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流悄然化开。
大殿中央,丹堂新晋的首席长老正红光满面地展示着由叶东主导改良、在“鼎革计划”下量产的“四品斗战丹”与“聚灵阵盘”,引来阵阵惊叹。
“叶师叔,”一位年轻的内门精英挤到叶东案前,激动得脸色通红,双手奉上一卷玉简,“弟子…弟子研习您开放于‘万法解析中枢’的《星元淬体术》残篇,结合自身功法,竟侥幸突破金丹中期瓶颈!此乃弟子梳理的心得,万望师叔斧正!” 年轻人眼中是纯粹的狂热与感激。
叶东接过玉简,神识一扫,微微颔首:
“以‘璇玑引气法’为桥,接引星辰锐气破关,想法不错。然过刚易折,后续当辅以‘柔水蕴星丹’调和经脉,玉简内第七行第三处周天搬运可再缓半分。”
他指尖灵光微闪,已将一丝精纯神念携带着修改建议烙入玉简,递还给那弟子。
年轻人如获至宝,激动得浑身颤抖,深深一躬到地:“谢叶师叔指点!弟子铭感五内!” 周围响起一片带着羡慕的惊叹与恭贺声,叶东“丹器双绝,万法通明”的形象在年轻一代心中已近乎神只。
骤然!
一股森寒,刺穿了殿内所有的暖意与喧嚣。
“嗡——!”
一股沉重、古老、带着铁与血锈味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巨山轰然砸落,
殿内修为稍弱的弟子闷哼一声,脸色惨白,身形摇晃,几乎站立不稳。
即便是元婴长老们,也感到真元运转猛地一滞,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上了万钧巨石。
漩涡中心,一点刺目的玄光骤然亮起,随即迅速扩张,勾勒出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轮廓。
一个冰冷、坚硬、如同金铁交击般的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地响彻死寂的大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神魂之上:
“奉镇魔殿谕令:天渊壁垒告急,域外天魔异动,万族战场血染星海。凡人族疆域,接令即征!不得延误!”
声音停顿一瞬,那双幽冥鬼火般的眸子似乎扫视全场,最终,无形的压力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向主位上的玄真子和叶东。
“玄天宗,配额:炼虚修士三名,或元婴修士十名!限期一月,赴‘铁壁要塞’听调!违令者,视为叛族,万界共诛!”
“镇魔殿…” 玄真子脸色凝重,缓缓起身,向着漩涡中的虚影拱手,声音沉稳却难掩一丝震动,“玄天宗接令。敢问尊使,天渊战况竟已危急至此?需各域如此紧急征召?”
“哼。” 那虚影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愚蠢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玄真子,那双幽冥鬼火般的眸子反而转向叶东,冰冷的意念如同实质的寒流直接灌入叶东脑海:
“叶东?新晋合体?名头倒是响亮。可惜,天渊之下,大乘亦不过稍大些的蝼蚁。收起你在下界称王称霸的那一套,战场之上,唯有血勇与战功才是活命之本。莫要成了魔崽子晋升的资粮,平白污了镇魔殿名册!”
话语刻薄如刀,带着高等存在对下界修士天然的俯视与毫不掩饰的警告。
未等叶东回应,那冰冷的声音再次拔高,响彻大殿,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
“另有一事,据前线‘戮魔营’擒获之低阶天魔神魂碎片搜魂得知,通报尔等:玄天宗叛逆,云霆,残魂未灭,已投效域外天魔,受‘蚀骨魔将’庇护,现为魔军先锋麾下‘噬心鬼将’!此獠对我人族疆域及玄天宗内部知之甚详,尔等好自为之!”
“什么?云霆那狗贼没死透?!”
石昊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他猛地站起,双目赤红如血,手中价值不菲的灵玉酒杯被捏得粉碎,粉末簌簌落下。
滔天的怒火与杀意混杂着酒气从他魁梧的身躯中爆发出来,狂暴的气浪将身旁的案几都震开半尺。
“投靠天魔?噬心鬼将?老子要把他剩下的残魂一寸寸撕碎,再烧上一万年!”
柳清瑶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手指紧紧攥住衣袖。
她眼前仿佛又闪过万剑峰暗库中搜出的蚀脉散,闪过执法堂围峰时那惨烈的灵光与飞溅的鲜血。
云霆,这个曾被视为宗门栋梁的名字,如今却与域外天魔纠缠在一起,成了悬在玄天宗头顶的利刃!
苏清璇周身冰寒之气骤盛,几案上的酒杯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
她清冷的眸子锐利如剑,死死盯着那空间漩涡中的虚影,红唇紧抿,一言不发,但那骤然降低的温度和紧绷的身躯,无不显示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云霆叛逃已是奇耻大辱,如今竟成天魔爪牙,反戈相向!此獠不除,玄天宗寝食难安!
“噬心…鬼将…” 玄真子宗主须发微颤,眼底深处是难以遏制的痛心与震怒。
万剑峰一系的几位长老更是面如死灰,如坐针毡,其中一位老者更是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逆血咽了回去,颓然瘫坐,仿佛瞬间苍老了百岁。
云霆,曾是他们的骄傲,如今却成了整个玄天宗洗刷不尽的污点与致命的威胁!
死寂!比之前使者降临更沉重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殿。
庆功的余温被彻底冻结、碾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
域外天魔的威胁如同远天的阴云,而云霆叛投的消息,则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玄天宗刚刚愈合些许的心脏,提醒着他们,最大的危机或许并非来自外部那铺天盖地的魔潮。
叶东依旧端坐着,仿佛那警告和云霆投魔的惊雷都未能撼动他分毫。
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底与温润的灵玉案几接触,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一声,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中异常刺耳。
然而,在他丹田最深处,那尊与他性命交修的乾坤鼎,却在此刻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那悸动并非恐惧,也非愤怒,更像是一种…源自古老本能的渴望?仿佛沉眠的巨兽嗅到了同类的血腥,又像是沉寂的火山感应到了地脉深处奔涌的熔岩。
就在这悸动传来的瞬间,那镇魔殿使者冰冷的意念再次强行刺入叶东脑海,并非言语,而是一幅幅破碎却无比残酷、足以令道心不稳者神魂崩裂的恐怖画面!
无垠的黑暗虚空,背景是扭曲崩坏的星辰残骸。
血,如同融化的红宝石,汇聚成一片片漂浮在宇宙中的猩红之海。无数形态狰狞、难以名状的魔物在其中沉浮、嘶吼。
它们撕扯着残破的战甲,啃噬着尚未冰冷的修士残躯,断肢、内脏、碎裂的法宝碎片混杂在血海里,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一艘残破的、印着某个古老宗门徽记的巨型战船被数条布满吸盘的漆黑触手缠绕、勒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最终轰然解体,化作漫天燃烧的碎片,其中夹杂着无数绝望的尖叫。
一座由白骨和血肉堆积而成的移动魔山之上,端坐着一个笼罩在浓郁血雾中的庞大阴影,只能看到两点猩红如熔炉的眼睛。
它随意抬手一指,一道暗红光柱射出,瞬间洞穿了数名结阵抵抗的修士。那些修士连同他们的护体灵光、法宝,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画面破碎、跳跃,最终定格:
一片死寂的星域坟场中心,一道横亘星河、由无数巨大玄黑金属残骸和凝固的暗紫色“血液”构成的狰狞“伤疤”,如同大地的裂谷,却悬浮于宇宙之中。
裂谷深处,是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那里,便是血与火、绝望与疯狂的源头——天渊壁垒的缺口!
“轰——!”
这些蕴含无尽杀戮与毁灭意志的画面,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所有接收到意念的玄天宗高层神识之中!
即便强如玄真子、苏清璇,也瞬间脸色煞白,闷哼一声,身形微晃,神魂剧震,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星辰爆碎、骨肉成泥的绝望。
几个修为稍弱的长老更是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
这就是天渊战场!这就是域外天魔!这就是玄天宗即将踏足的…血肉磨盘!
叶东的瞳孔亦在瞬间收缩如针!那尸山血海、星辰崩灭的恐怖景象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言语的描述。
但就在那源自灵魂的战栗升起的刹那,丹田深处的乾坤鼎,那股滚烫的悸动陡然加剧!
鼎身之上,那些原本沉寂的、代表着不同大道的玄奥符文——丹火、器芒、星辰、空间、时间…竟在这一刻齐齐闪烁了一下!
尤其是代表着“炼化”与“解析”的核心道纹,光芒流转,仿佛被那画面中纯粹而浩瀚的毁灭能量与混乱法则所吸引,透出一种贪婪的渴望。
一种冥冥中的感应浮上叶东心头:
天渊战场那极致混乱的能量风暴、陨落万灵的残魂碎片、崩坏的星辰本源…乃至那些域外天魔本身,对旁人而言是剧毒和毁灭,
对乾坤鼎而言,却可能是…难以想象的大补之物!是修复其本源裂痕、推动其进一步复苏甚至蜕变的绝佳“薪柴”!
“征召令及前线基础舆图已烙印此玉符。逾期不至,后果自负!”
漩涡中心射出一道乌沉沉的流光,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锵”的一声,深深钉入叶东身前的灵玉案几之中。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形制古拙的黑色令牌,正面是交叉的刀剑浮雕,背景是破碎的星辰,反面则是两个铁画银钩、透着无尽杀伐之气的古篆——镇魔!
令牌落下的瞬间,穹顶的幽暗漩涡猛地向内收缩,如同巨兽合拢的口器,那两道冰冷的幽冥鬼火般的眸子最后扫了一眼大殿,尤其深深“看”了叶东一眼,随即彻底隐没。沉重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息。
“噗通!”
终于有修为浅薄的内门弟子承受不住这接连的冲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对那名为“天渊”的血肉地狱的无边恐惧。
云霆投魔的消息,更是像毒藤般缠绕在每个人心头,带来阵阵阴寒。
“蚀骨魔将…噬心鬼将…云霆…” 玄真子宗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缓缓坐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目光复杂地看向叶东身前那枚散发着冰冷煞气的镇魔令。
石昊喘着粗气,双目赤红未退,死死盯着那枚令牌,又猛地抬头看向叶东,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叶师弟!我们去!去宰了云霆那狗贼!把那些魔崽子都碾成渣!”
柳清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叶师兄,宗门初定,百废待兴…然天渊征召,避无可避。所需丹药、阵盘、法器,清瑶即刻清点库藏,召集器堂丹堂弟子,昼夜赶工!必不让去前线弟子因后勤短缺而枉死!”
苏清璇周身的寒意缓缓收敛,冰魄般的眸子落在叶东身上,清冷的声音如同碎玉:“云霆叛魔,于公于私,皆不可留。天渊凶险,却也是磨砺之机。清璇愿往。” 短短数语,道尽杀伐决断。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叶东身上。这位年轻的太上长老,已是玄天宗当之无愧的擎天支柱。他的决定,将左右整个宗门的命运走向。
叶东沉默着。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的镇魔令。
他缓缓摩挲着令牌上那交叉刀剑的冰冷浮雕,粗糙的纹路刮过指腹。
丹田深处,乾坤鼎的悸动并未因使者的离去而平息,反而更加剧烈地翻腾起来,那股源自本源的渴望,与令牌传递来的冰冷煞气、血腥绝望形成了奇异的共鸣。
混乱、杀戮、毁灭…还有那无穷无尽的、等待被炼化的磅礴能量…一幅幅破碎的画面再次闪过脑海,与镇魔使传递的恐怖景象重叠。
风险?九死一生!云霆的背叛潜伏暗处,天渊的魔物凶残更甚传闻,镇魔殿的态度冷漠如冰,更有那深不可测的“蚀骨魔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连带着刚刚崛起的玄天宗也可能被拖入深渊。
机遇?乾坤鼎的悸动前所未有的清晰!修复裂痕,熔炼万道,甚至…触摸那更高的境界!
天渊战场,那汇聚了诸天万界最混乱、最庞大能量的绞肉场,对旁人而言是绝地,对他叶东,对他身怀的乾坤鼎而言,却可能是…前所未有的造化之地!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一张张或恐惧、或愤怒、或决绝、或期盼的面孔——石昊的赤诚,柳清瑶的坚韧,苏清璇的冰冷,玄真子的忧虑…
最终,他的视线落回手中这枚沉甸甸、冰冷冷的镇魔令上。指尖猛地收紧,将那冰冷的金属与沉重的煞气死死攥入掌心!
“唰!”
叶东长身而起,紫金袍袖无风自动,一股虽不如镇魔使者浩瀚、却凝练纯粹的磅礴气势轰然腾起,瞬间冲散了殿内残留的恐惧阴霾!他举起手中那枚象征杀戮与征途的镇魔令,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铮鸣,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玄天宗弟子耳畔,带着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然:
“传令!”
“即日起,玄天宗进入战时戒律!丹堂、器堂、阵堂,所有资源、人手,优先保障‘天渊征召’所需!柳清瑶总揽调度,石昊协助,凡有懈怠、中饱私囊者,宗规…斩立决!”
柳清瑶、石昊肃然起身,抱拳领命:“遵太上长老令!”
叶东的目光转向苏清璇,微微颔首:“苏长老,有劳。”
苏清璇冰魄般的眸子迎上他的目光,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并肩的意味,轻轻颔首。
最后,叶东的目光扫过脸色变幻的万剑峰一系长老,声音冰寒刺骨:“万剑峰诸长老,即日起闭门思过,梳理门庭!若再有叛宗通魔之事牵连尔等…休怪叶某…清理门户,绝不容情!”
那几位长老浑身一颤,脸色灰败,低头不敢直视。
交代完毕,叶东不再看任何人,他低头凝视着掌心那枚仿佛有鲜血在流淌的镇魔令。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等待着他最终的宣告。
片刻的死寂后,叶东缓缓抬起头。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狂野的弧度,
“一月之期?” 他低声自语,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利剑的震鸣,响彻云霄:
“何须一月!”
“十日!十日后,本座亲率玄天精锐…”
他手臂猛地一挥,镇魔令直指苍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踏碎一切阻碍的决绝意志,轰然炸响:
“开赴天渊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