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予眠很快道歉,道:“你没事儿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乔予眠的美貌在她身上几乎展现出了一种天然的优势,尤其是当乔予眠红着眼睛望过去时,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忍心怪罪于她。
雷虎也是如此。
可他不了解乔予眠,也没搞明白一个道理。
越美丽的花朵,当其散发出芳香时,便是越致命的。
雷虎捂着被打的酸疼鼻子,最后还是摆了摆手。
“没事儿没事儿。”
“你们都让让,还不快给这位小娘子让出一条路来!”
他身边这群毛贼们自然是听话的,闻言哗啦啦地让出一条路来。
乔予眠掩着面,似乎是害怕极了,匆匆地便往外走。
身后,雷虎捏了把鼻子,嘱咐小弟们将人给看好了,随后大步流星地便跟了出去。
乔予眠的脚步更快,雷虎却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一副胜券在握,所有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模样,全然不害怕乔予眠会从他手中挣脱了。
如同在戏耍早就掉入牢笼的猎物。
只是他并不清楚,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早已经历了几遭的生死,她不会惧怕任何人。
院中的雪很深,天空中也不断地有雪花落下。
乔予眠走在前面,一只手已经摸索着,悄悄探到了腰间的储物囊中,她极是小幅度地将袋子拉开,从中取出了一个物什,在雷虎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握着它举过头顶,另一只手拉响了尾部的引线。
伴随着一声巨响传出,一簇蓝光窜上天空,炸开。
明亮的光晕在落雪的天空中绽放,几乎将头顶的一小块天空照亮。
庭院中。
雷虎下意识地抬起头,在意识到乔予眠都干了些什么后,他缓缓看过来,瞪向乔予眠的眼神是几乎要将她给杀了一般的狠辣。
“贱人!”
雷虎大骂一声,愤怒地朝着乔予眠所在的地方冲过去。
这个贱人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发求救信号!
他要杀了这贱人!
这求救信号究竟是给谁发的,雷虎根本想都不用想,一想到霍桀和封疤,雷虎就从心里自内二外地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来自于灵魂的恐惧。
雷虎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霍桀眼下只是被他们使了小计调虎离山罢了,要是眼下他们早已反应过来,回到了流萤镇,那赶到这里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要是真撞上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乔予眠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任由他砍杀了自己。
在做出行动前,她就已经想好了要逃跑的路线,在雷虎冲过来的一瞬间,乔予眠拔腿就跑。
一面跑,一面还喊着。
“霍大哥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你们要是现在离开,或许还能寻得一条活路!”
“不然等霍大哥他们真的到了门外,你们就是死路一条!”
这话更加激怒了雷虎,他几乎是咆哮着将靴子狠狠地踏在雪地上,朝着乔予眠追了过去。
处于极端愤怒中的雷虎,眼中只剩下了面前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完全忘了他手中还捏着两个把柄,又或许是他觉得解决乔予眠不过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所以根本就没想用屋里那两个人质来威胁她。
总之,乔予眠达到了她的目的。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这冰天雪地中,乔予眠几乎是没有任何障碍地从前院跑进了环廊,又往后宅跑,雷虎在后面紧追不舍,虽然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但乔予眠就像是一只滑不溜手的泥鳅一般,总能在雷虎就要抓住她的前一刻逃脱。
雷虎气急败坏,口中不断发出黑熊野兽一般的怒吼。
可眼瞧着追不上乔予眠,雷虎眼珠一转,忽然停下脚步。
乔予眠听不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回头望去,一看之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只要雷虎再往前一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按下檐廊房柱上的机关,让雷虎失去行动力。
到那时,只要绑了雷虎,他身边那些匪寇定然投鼠忌器,成不了多大的气候。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乔予眠没想到雷虎竟会在机关面前停下了。
难不成他已经猜到了这里被设下了机关?
乔予眠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贱人!你现在乖乖过来束手就擒,否则本大爷现在就让人将屋里那两个杀了!”
乔予眠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儿。
她强装镇定道:“你连我一个女子都抓不住,还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吗?真是让人不耻。”
乔予眠本意是想让雷虎恼羞成怒,踏进拳套。
但,雷虎的确是恼羞成怒了,脚下却仍是分毫未动。
“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娘皮!”
“敢这么跟老子说话!老子数到三,你要是再不乖乖滚过来,老子现在就去弄死屋里那两个!”
“一。”
雷虎果真举起手指头,朝着天开始数数了。
“二。”
乔予眠捏紧了拳头,脑袋里在飞速的运转。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说不定现在霍大哥他们已经看到了她打出去的信号,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为今之计,就是拖延时间。
“三……”
雷虎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那一双骇人的如同水牛一般渗着红血丝的眼睛盯在乔予眠身上,拎在身侧的大刀举起,瞬间朝着乔予眠所在的方向甩过去。
他们本就是亡命徒,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更何况,眼下霍桀随时都可能回来,雷虎更加急切地想要将这里的人都杀光,给霍桀留下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
那柄大刀划破了空中飘散而下的雪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速冲着乔予眠面门而去。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不断太远,这样猝不及防的一下,乔予眠一个丝毫不会任何武功的女子,即便是能够躲开,受伤,却在所难免。
人类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往一旁躲避!
在她闭上眼睛,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疼痛的一瞬间,却被一个宽敞厚实的怀抱紧紧拥住。
那人似乎是紧张急了,乔予眠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如雷鼓般的心跳。
而且,环住她的那只手也在抖。
耳边,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雷虎的惨叫。
乔予眠下意识的以为是霍大哥他们回来了,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便开口唤道:“霍大——”
看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熟悉的,几乎如梦魇一般的容颜。
乔予眠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敢相信,整个身体如坠冰窟,自己一定是在做梦,还是最不好的噩梦。
那一瞬间,女子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她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将那个男人推开。
“你,你……”
乔予眠的喉咙很难受,永嘉城,皇宫中,她被他作践、威胁的一切记忆都在同一时刻苏醒。
谢景玄的双目被刺痛,他清楚的看到了乔予眠眼中浓浓的恐惧。
明明,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这双美丽的眸子,看向他时,永远都是温柔的,合该是藏着爱意的。
是他把这些弄丢了。
乔予眠踉跄地后退两步,不可抑制地捂着嘴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谢景玄神色一紧,下意识上前,想要去扶着她,拍拍她的背。
只是他刚有所动作,对面的女子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慌不择路地踉跄后退。
她的视线胡乱地瞥着,就是不看他,口中还不断含混地说着,“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非要我死了你才觉得舒心吗?”
“不,不是这样的。”
看着她的模样,听着她说的话,谢景玄的一颗心脏痛的几乎滴血,他焦急地想要解释。
但对面的人显然一点儿都不愿意听到他的声音。
谢景玄才刚开口,对面的人便退的更远了。
乔予眠的脑子很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了雪里,就连冰凉的雪顺着鞋后跟灌进了鞋里,她也像是全无知觉似的。
此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快跑,跑的远远的,只要能离面前这个人远远地,乔予眠想,让她去哪儿都可以。
就在乔予眠陷入无尽的混乱中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将她的半个身子紧紧地拉到了她那边,鼻息间,是熟悉的,独属于女子身上的香气,混了雪,掺杂着一点儿凉意。
指腹却是暖的。
“姐姐,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咱们回屋好不好?”
乔予眠长长的、浓密的眼睫一颤,已经不转的大脑很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蓉儿的声音。
“嗯,嗯。”
乔予眠迫不及待地点头,更下意识地往与谢景玄正相反的方向转身。
但显然,她身后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厨房。
乔蓉的心揪起来,心中的小人儿狠狠地将谢景玄给踩了一脚又一脚。
她扶着乔予眠的半面肩膀,慢慢地拉着乔予眠的手转过身来,而后绷着一张脸,对谢景玄道:“麻烦陛下让一让。”
“我……”
谢景玄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没等他开口,乔蓉再度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陛下还想怎么样?”
“姐姐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外面天寒地冻,陛下要姐姐再生一场病才甘心吗?”
谢景玄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候,苏鹤临也来到谢景玄身边,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景玄沉默着,让出一条路来。
在乔蓉扶着乔予眠自他身边经过时,他花费了平生最大的忍耐力,才没有将她拥入怀里。
两年多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眼下,她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的呼吸,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都让谢景玄贪婪。
可这一次,谢景玄终于学会了,克制。
只一次便够了。
失去他一次,已经让他痛彻心扉。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谢景玄的目光始终落在乔予眠的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面前,是接连不断的,白茫茫的大雪。
天知道,他刚刚究竟有多害怕,当那柄大刀突然向着乔予眠袭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灭顶一般的恐惧。
那时候,谢景玄什么都没想,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保护她,尽他所能保护她。
他再也不想看到三娘受哪怕一点伤了。
“玄哥,你刚刚吓死我了。”
这样说着,直到现在苏鹤临还仍是觉得心有余悸。
刚刚那情况,玄哥竟然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拿自己的整个身体去护着乔予眠。
说句不好听的,那简直就是在找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去。
幸亏幽隼反应快,迅速出现,以兵刃相挡,挥开了那把大刀。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
苏鹤临想,若是刚刚遇险的是四娘,他也会这样做。
苏鹤临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说别人。
“人呢?活着吗?”
乔予眠不在,谢景玄有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冰冷,凉薄,与生俱来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尽在掌握。
他天生便是帝王,那颗高傲的头颅,也只是会为了那么一个人低下罢了。
苏鹤临点头,“幽隼没下重手,只是把他的一只手废了。”
谢景玄听罢,大踏步朝外走去。
***
这群山匪这辈子都没想到,他们竟然有朝一日能见到大虞的君主。
更是从来都没想过,那个看上去诡计多端的小娘子,竟然会是陛下的人。
谢景玄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不仅是他们,大虞的所有山匪,也因着雷虎这一件事,而遭到牵连。
眼下,各州府的官兵都得了皇令,开始进山剿匪。
霍桀等人急匆匆赶回来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尤其是在看到钟阙那个惨样儿后,霍桀等人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直到钟阙开口,将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都同霍桀说了一遍,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是?!等等——!”
“皇帝?皇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霍桀等人面面相觑,脸色毫无意外地,都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