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灯光调暗了一些,屏幕上还循环播放着那支文化交流视频的最后画面:钢化玻璃表面映出操作员微笑的脸,像一面无声的镜子。窗外的风从新打开的窗缝里溜进来,带着厂区特有的金属与玻璃混合的气息。
“他们没回邮件,但我们得继续走。”刘好仃站在白板前,手指轻轻点了点“本土化策略”几个字,“视频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是——他们能不能看懂我们想表达的东西。”
阿芳正在整理来自不同国家的初步反馈,小林在调整宣传材料的翻译版本,赵哥则盯着一组设计图皱眉。
“这颜色不对劲。”他指着一张海报说,“我们在东南亚用这个蓝色做主色调,结果那边说这是神庙的颜色。”
“不是吧?”阿芳翻看反馈记录,“确实有个客户提到,蓝色让他们想到神职人员,有点严肃。”
“严肃不是坏事。”小林说,“但如果我们是推广家居玻璃,严肃就显得太沉重了。”
“那就换。”刘好仃干脆地说,“颜色是文化的语言,不能乱说。”
赵哥翻着设计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那我们是不是也该考虑语言表达?比如‘我们坚持标准’这种话,在有些地方听起来可能太强硬。”
“这倒是。”阿芳点头,“比如在一些国家,直接强调‘坚持’可能显得不够灵活。”
“那就改。”刘好仃再次强调,“不是我们不坚持,而是要让人听得进去。”
阿芳立刻在文档里加上“语言适配建议”,小林也开始对照不同语言版本中的措辞差异。
“我觉得可以找几个懂多语种的同事组成小组。”她说,“大家一起审校,确保不是翻译,而是表达。”
“对。”刘好仃点头,“翻译是字对字,表达是心对心。”
赵哥突然笑了:“你们这话说得有点像我女儿学校的老师。”
“那说明我们说得对。”小林推了推眼镜,“走,咱们去车间找几个会说外语的工人聊聊。”
他们离开后,刘好仃站在原地,看着白板上的“双向理解”几个字,若有所思地拿起笔,在下面加了一句:“听清别人怎么说。”
“这图案太像他们的了。”刘好仃站在样品室里,手里拿着一块印有传统东南亚窗棂图案的玻璃,“不是我们做不好,而是我们太想‘像’了。”
“确实。”阿芳翻看设计图,“客户反馈说,这像是从他们国家直接复制来的。”
“那我们不是在做产品,是在做山寨。”赵哥摇头,“这不是我们的风格。”
“对。”刘好仃点头,“我们要做的是融合,不是模仿。”
他翻看着印尼传统图案册子,眼神落在一个细节上:一种叫做“motif bunga”(花型)的图案,线条柔和,结构对称,像是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光影。
“我们可以用这个做灵感。”他说,“但不是照搬,而是用我们的工艺,把它重新表达出来。”
小林立刻掏出笔记本记录:“比如,把传统花型和现代几何线条结合?”
“没错。”刘好仃说,“我们要做的,是让当地人觉得亲切,又知道这是来自中国的工艺。”
“那这个颜色呢?”阿芳指着样品上的绿色,“客户说有点刺眼。”
“那就调。”刘好仃说,“不是我们不能改,而是要改得有道理。”
赵哥在一旁插话:“就像我们厂里那句标语,‘今天你微笑了吗’,不是为了贴墙上好看,而是提醒我们怎么做人。”
“对。”刘好仃笑了,“做产品也一样,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了让人舒服。”
阿芳在设计稿上写下:“融合式原创,尊重传统,体现工艺。”
“有人投诉了。”阿芳走进会议室时,脸色有些凝重,“中东那边,说我们用了宗教图案。”
“什么图案?”刘好仃问。
“是一个花纹,客户说在他们文化里,那是有特殊意义的。”阿芳把截图投影到屏幕上,“我们可能没意识到。”
“有没有恶意?”刘好仃问。
“没有。”阿芳摇头,“是无意的。”
“那我们就道歉。”刘好仃说,“但不是因为做错了,而是因为我们愿意听。”
“听?”赵哥皱眉。
“对。”刘好仃点头,“走出去,不只是把话说出去,更要听清别人怎么说。”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写下:“文化顾问团”。
“我们要找一些真正了解当地文化的人,一起把关。”他说,“不是我们闭门造车,而是开放共建。”
小林立刻提议:“我们可以邀请海外合作方参与内容审核。”
“对。”刘好仃点头,“不是我们单方面输出,而是双向理解。”
阿芳在文档里加上备注:“建议设立‘文化大使’角色,由具备跨文化背景的员工担任。”
赵哥看着这一切,忽然说:“以前我以为,进厂就是干活儿,现在发现,干活儿也得讲文化。”
“文化不是高大上的词。”刘好仃笑着说,“是我们怎么做事,怎么说话,怎么让人理解我们。”
“那我们是不是得改改宣传语?”阿芳问。
“不急。”刘好仃摇头,“先听他们怎么说,再改我们怎么表达。”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
阿芳忽然说:“我想到一个词——‘透明的力量’。”
“对。”刘好仃点头,“我们的做事方式,就是我们的文化。”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窗,夜风扑面而来,远处的厂房灯火通明,像一片漂浮在夜色中的星海。
“明天,还得继续改。”他说,“不是为了迎合,而是为了对话。”
阿芳按下保存键,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Localization draft 1 – In progress”
她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
“走吧。”她说,“明天还得精神饱满。”
刘好仃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顺手关了灯。
走廊尽头,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墙上的标语上:
“今天你微笑了吗?”
他停下脚步,看了眼那行字,然后转身离去。
身后,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只剩下屏幕上跳动的光标,像是等待被敲下的下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