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时节,京城街上到处喜气洋洋。
桑窈敲了敲紧闭的房门,“三姐姐,能让我进去吗?”
无人回应。
三夫人担忧地看向桑窈,“自打那天回来,她便一直这个样子,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除夕灯会那天,唐瑜回到唐家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三夫人很是担心,请桑窈回府看看,没想到唐瑜连桑窈都不见。
桑窈知道放弃季绥这件事对唐瑜打击很大,总得给她时间去接受这件事,至于需要多长的时间,或许只有唐瑜自己知道。
见三夫人如此担心唐瑜,桑窈斟酌劝道:“三叔母,三姐姐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过段时间就好了。”
三夫人焦急不已:“可她什么都不说,我如何劝她,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给父母说说,我们一起解决才是啊。”
桑窈叹了口气,唐瑜不愿意说的事,她也不能擅自告诉三夫人。
“这是怎么了?成日要死要活的,唐家的姑娘,自当坦荡一点,不要逃避事情。”
二人回过头,是唐老夫人。
三夫人擦干眼泪,回身福身:“母亲。”
唐老夫人见三夫人面色憔悴,语气柔和不少:“老三媳妇,你先回去歇息歇息,这丫头,我来劝。”
唐老夫人亲自出马,三夫人自是放心的,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叮嘱桑窈若是唐瑜出门,第一时间通知她。
桑窈连忙应下,见人走远,她才看向唐老夫人。
“祖母,您打算怎么做呢?”
“怎么做?”唐老夫人轻笑一声,高声道:“来人,给我把门撞开。”
桑窈心里一跳,唐老夫人的人动作很快,转眼就将唐瑜的房门撞开了。
唐老夫人抬脚走进去,桑窈眨眨眼看向那被踹开的房门,不由感叹,原来唐老夫人是个如此彪悍的女子。
唐瑜本躺在床上丧气,门扉被撞开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猛然回过头,就见屋子里乌泱泱进了一堆人,除却桑窈面露担忧,其余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唐老夫人更是神情严峻,像是要提审她一样。
唐瑜默默捏紧被子,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祖母……我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
唐老夫人并不心软:“那你可知,你的‘想自己待一会儿’,已经快让你母亲急疯了。”
唐瑜垂眸不语。
唐老夫人挥退下人,只剩她和桑窈两人坐在屋子里。
人都走了,唐老夫人的声音柔和下来:“跟祖母说说,在外边受了什么委屈?”
唐瑜一愣,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她躲在被子里,呜咽着不想出声。
唐老夫人见她不想说,便看向桑窈:“六丫头,你来说。”
“这……”
唐老夫人用拐杖狠狠敲了敲地,“怎么?连祖母的话都不听了吗?”
“祖母!”唐瑜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泪眼朦胧,“您别为难六妹妹。”
“不想我为难你六妹妹,你就自己告诉祖母,到底出了什么事。”
唐瑜咬紧下嘴唇,好半晌才哽咽出声:“我、我喜欢的人,要娶别人了……”
唐老夫人讶异道:“所以你就要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唐瑜嗔道:“我没有要死要活的,我只是、只是很难过,难过一段时日,便会好了。”
唐老夫人叹了口气:“祖母不是不允许你难过,男欢女爱,是人之常情,喜欢之人另娶他人,确实让人伤心,但你不应该让你的伤心影响到关心你的人。”
唐瑜咬唇,有些委屈:“我没有想让阿娘替我担心,我只是想躲起来难过一会儿,就一会会儿。”
“可是你的阿娘很担心你,不是吗?就连六丫头,祖母,你身边的丫鬟,我们都很担心你。你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就会想,你是不是在外边受了委屈,还会想是不是我这个祖母做得不好,所以我的孙女受委屈,都不来跟我诉苦。”
唐瑜连忙道:“才不是,只是这件事难以启齿,怕祖母知道会笑我。”
唐老夫人坐到唐瑜床边,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怎会笑你?你只是情爱上失意,并不是经历了别的苦难,我替你松了口气。”
唐瑜眼泪又快落了下来:“祖母……”
“三娘,这世间,不是凡事都能称心如意。世上有心想事成,便有心愿落空。神灵不会回应每一个人的请求,世间万物讲究一个缘分,求之不得,便与你无缘,不求而得,便与你有缘。失去一个情郎,还有千千万万个情郎,只能说这个情郎,不是你的正缘。心悦他人的时候是欣喜的,那放手的时候,也不要满心悲痛。无论如何,相逢一场即是有缘,只是缘分不长,无法走到最后。就算是为了相逢一场,也得高兴地告别。祖母知道你一时难以从悲伤中走出来,但是我们得学着面对现实,而不是沉溺于悲伤,人总得向前看,明日又是一个新的明日。”
唐瑜攥着唐老夫人的手哭出声来,唐老夫人爱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哭吧,哭过今天,今后便不能再伤心了。即便是为了担心你的人,也得笑着过每一天。”
唐瑜放声大哭,不知为何,明明那天晚上在六妹妹怀里,她觉得自己把为季绥的泪都流干了,今日还是有那么多泪水。
最后唐瑜哭昏睡过去,期间唐老夫人并没有打断她,只让她哭个痛快,等人睡着了,她才叫桑窈搀扶她出去。
“三娘喜欢的是哪家的公子?”
唐老夫人冷不丁发问,桑窈斟酌片刻,还是没开口。
“不为难你。”唐老夫人笑了下,“但我能猜到,家世应当与谢家差不多,若是家世相当,或是略高于唐家,三娘都不至于这么难过。”
桑窈不由得侧目,姜到底是老的辣,唐老夫人眼光之毒辣,桑窈自愧不如,等他日季绥和施若雪定亲的消息传来,说不定她立马就能知道,唐瑜喜欢的是季绥。
“有时候不知道你父亲升迁到京城,是福还是祸。若在江宁,唐家算是大户,哪儿能给孩子受这种委屈,可这京城,到底不一样。处处危机,行差踏错,可能就得赔上全家人的性命。”
说到这儿,唐老夫人看了眼桑窈:“六丫头,嫁到谢家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唐家毕竟门户不高,谢家又是那样底蕴深厚的世家,背后诋毁孙女德不配位的,自然比比皆是。不过谢家人对孙女都挺好的,外人的眼光孙女不在乎,日子是关起门来过的,外人的眼光不重要。”
桑窈说得好坏参半,唐老夫人却摇了摇头:“不对。你嫁给谢家那样的人家,不可能只在乎谢家人对你的好坏。你眼下并非是唐家的姑娘,而是谢家的少夫人,当朝首辅夫人,你的一言一行,影响的不止你自己,还有你的夫君、你的婆家、你的娘家。若是你在外叫人看不起,那丢的,是谢家的脸。你的夫君若不是谢止渊,那你的确可以关起门来过你的日子,只可惜,你的夫君是谢止渊。”
唐老夫人的意思桑窈听懂了,“多谢祖母教诲,孙女会放在心上的。”
“你与三娘那孩子不同,你比她沉稳,比她懂事,希望我说的这些你是真的懂了。你与谢止渊之间,首先是圣上赐婚的姻缘,其次是谢、唐两家的联姻,最后才是你们二人的夫妻缘分。即便他日谢止渊另觅他人,你也不可如三娘这般消沉。孩子,路还很长,慢慢走吧。”
桑窈点头:“孙女知道了,多谢祖母。”
唐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等开春桃花开了,咱们去赏花吧,也给三娘换个心情。”
回谢家之前,桑窈去了一趟结缘阁。
如今结缘阁的生意如火如荼,林芳娘诓骗结缘阁赔偿金被揭穿之后,结缘阁的名声便打响了,绣品的生意也得到了那些来结缘阁求姻缘的人的照顾,刚开始还亏欠的结缘阁,如今已经日日有进账了。
生意好起来后,桑窈趁机吞并了左右两家店铺,将结缘阁的规模扩大。
自后门进院,她径直上楼,竹玥这段时日都住在结缘阁,一来结缘阁来往人数众多,便于她寻找亲人,二是她若和虚白一样住在桑府,行动到底有些不方便。
她们也没将希望只寄托在结缘阁身上,谢止渊那边已经派人去查,谁家多年前曾丢弃过一个女儿,只是暂时没有进展。
见桑窈前来,竹玥笑着迎上去:“六娘,你来了。”
“今日可有进展?”
竹玥顿时苦了脸:“没有。”
桑窈摸摸她的头安慰她:“不急,会找到的。”
竹玥点点头,继续趴在栏杆上观察下面的人。
从这儿能很方便的观察到下面走动的人,自从竹玥来到结缘阁,每日趴在这里,生怕错过一个有可能是她亲人的人。
桑窈见竹玥看得入神,也不去打扰,她正准备去看看绣坊的生意,一根黄线慢慢出现在竹玥身上,桑窈登时顿住,顺着那黄线出现的地方看去,正在人群里看见一少女。
南星见桑窈神情不对,忙问道:“姑娘,怎么了?”
“南星。”桑窈指着下面那个少女低声道:“你下去找那个姑娘,就是穿了粉色襦裙,头戴金钗的那个,你去问她有什么需求,然后想办法带她上来。”
南星点点头,转身下楼。
竹玥注意到桑窈的异常,询问道:“怎么了六娘?”
桑窈笑道:“竹玥,我可能找到了你的妹妹。”
竹玥大喜:“当真!”
桑窈点点头:“不过还不确定,得进一步确定才是。”
虽说她已经靠黄色缘线确定了那人就是竹玥的血亲,但她不能直说,只能等南星把人请来,进一步确认。
南星下了楼后径直找到那个姑娘,对于南星的突然出现,那个姑娘很是谨慎,但不知南星跟她说了什么,她的神情突然放松下来,跟着南星上了楼。
桑窈已然带着竹玥到包厢里等候,竹玥被她安置在屏风后,既能让她看见那姑娘的模样,也不会让那姑娘看到她,免得突兀。
很快南星推开门:“东家,客人来了。”
桑窈戴上面纱,笑着迎客:“请坐。”
眼前的少女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生得水灵娇俏,一双眼睛水涔涔的,好奇打量着桑窈,直言不讳:“你为何戴着面纱?”
桑窈笑道:“奴家貌丑无颜,恐惊扰了客人。请问姑娘是想来找姻缘吗?”
少女摇摇头:“并不是。”她咬紧下唇,纠结片刻道:“我想请你们帮我找一个人。”
桑窈眉头一跳:“姑娘想让我们帮你找谁?”
“找我姐姐。”
冯琼玉秀气的眉毛蹙起来:“我唤作冯琼玉,家住城西,是草药商冯家的独女,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我的上头原先有一个姐姐,只是被我爹娘遗弃了。”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冯琼玉好奇地往屏风后面看去,桑窈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视线:“煮茶的婢女毛手毛脚的,惊扰姑娘了。”
冯琼玉是个性子温和的姑娘,闻言摇摇头,示意并无大碍。
“当年我父母四处行商,途中生下我姐姐后,家中生意便一直不好,直到有位道士路过我家药铺,说家中有灾星降生,才导致生意变差,若一直让灾星留在家中,我家便会家道中落,濒临破产。”
冯琼玉稚气的面容染上一层薄怒:“本就是那道士的胡言乱语,我调查过,那段时日大晟各地都在闹水灾,所以草药收成不好,我家的生意才会不好。偏生我父母信了那妖道的胡言,家中新生的,又只有我姐姐一人,他们便以为我姐姐是灾星,在上京的时候,将姐姐遗弃在了路上。”
桑窈有些讶异:“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父母丢掉姐姐后一直很愧疚,很后悔,便在家中密室给姐姐供奉了牌位,我也是不小心闯进去才发现的。后来我去问我的奶嬷嬷,她被我缠得没办法,或许也是良心不安,就将这些往事告诉了我。”
“老板,你们能帮我找到我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