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西陵公主府。
夜宁澜得了新帝的允许,得以离开大兴,重返西陵,跟着她从西陵过来的婢女侍从连夜收拾行囊,准备第二日就走。
府中上下忙忙碌碌,夜宁澜坐在后花园里喝酒。
新帝倒是不催着她回西陵,实在是她在大兴待了太久,多留一日,都怕迟则生变。
而且西陵那边已经完全乱套了。
她早些回去,也能早点稳定大局。
其实也没什么好带的,回了西陵再置办也是一样的。
但是人哪,在哪里住过一阵,便会留下一些回忆。
恨不得连夜离开大兴京城,回到故乡的西陵也会很多要带走的东西。
夜宁澜倒是没什么要带的。
她想带的带不走。
府里的人来回走动,搞得邵飞扬也睡不着。
其实新帝当众准许西陵长公主归国,也就意味着他跟夜宁澜的婚事就此作罢。
帝后甚至没有下旨让他们和离,大有将此事就此揭过,他们分开之后各自婚嫁便是。
邵飞扬如今封了镇国大将军,有了自己的府邸,虽说新府邸还不能住,但是他要是想,回邵府也是可以的。
可是宫宴散去的时候,他还是跟夜宁澜一起回了公主府。
夜宁澜坐在公主府的马车里,他在前面骑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便一路沉默着。
好似他们那些天在机关暗道里的相处都不是真实的。
只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一般。
或许夜宁澜当初选择嫁给他,只是因为没的选了。
她其实根本看不上他。
邵飞扬跟夜宁澜相处地久,越能发现她有很多过人之处,她的才华,她的抱负,她的谋略与眼界都是世间少有。
尤其是当时救下老皇帝之后,夜宁澜所思所想都比他更稳妥,那时候邵飞扬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有勇无谋。
而夜宁澜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当时救老皇帝时候,她甚至说老皇帝不能死,但也不必活的太久。
因为皇帝死了,即便长安王打败瑞王继位,也会招来很多非议,这时候老皇帝要是能活着露个脸,说一句话,只要说一句就行。
老皇帝要是安然无恙地过去,还能活好些年,对大兴来说反倒不是好事。
邵飞扬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为人臣子不能说出来。
夜宁澜不一样,她在他面前,好像连装都懒得装。
或许是从来都没有过半点心动,也不曾想到会有什么以后。
夜宁澜连要回西陵都没有提前跟他知会一声,便直接在宫宴上当众提出。
好像他这个驸马跟宫宴上的其他人并无分别。
邵飞扬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身去花园里走走,前院后院都有人走动,后花园里倒是静谧非常。
正月里,寒梅盛开,暗香幽浮。
梅花丛里星火点点,风中隐约还传来了酒香。
邵飞扬穿过梅花丛,迎风而行,看到八角亭中帘幔飞扬,灯火摇曳,夜宁澜躺在美人榻上,狐皮披肩垂下了大半,露出肤若凝脂的香肩,她在举杯对月而饮。
邵飞扬突然想起他们成亲的那一天,夜宁澜也曾对月浇酒,对婢女侍从们,一定会带她们回家。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把这桩婚事当真。
外界传闻都说夜宁澜风流成性,府中男宠成群,可她跟他成亲之后,从未与他同过房,即便言语动作有轻佻调戏的时候,也不曾动过真格的。
如今要分开了,倒真是还了他一个清清白白。
夜宁澜平日里最喜欢在花园里喝酒赏月,赏舞听曲,邵飞扬不大往这边来,今夜却不知怎么的,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里。
他以为夜宁澜马上要回西陵了,应该心情很好,有很多事情安排。
总之此时此刻,夜宁澜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也是。
偏偏两人一躺一站,都在这月光之下。
“你站那做什么?”夜宁澜饮尽杯中酒,抬眸朝邵飞扬看来,玩笑一般问他:“总不会是因为马上要恢复自由身了,高兴地睡不着吧?”
是啊,邵飞扬本该高兴的。
可是现在,他的心一点也不高兴。
“别在那站着了。”夜宁澜这几年跟邵飞扬相处,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也不等他回答便再次开口道:“我这有好酒,过来一起喝两杯。”
其实两人在宫宴上也喝了不少酒,只是酒量极好,不见醉意。
而今,一个马上就能回到故国,一个终于从邵小将军成为了镇国大将军,而且还能将这桩被人耻笑的婚事抛开了,是该痛饮数杯。
邵飞扬掀开飞扬的帘幔,走入八角亭中。
亭中酒香四溢,还混杂着夜宁澜身上的幽香。
“接着。”夜宁澜随手抛了一坛酒给邵飞扬,她也不用杯子喝了,提起一坛酒,打开了,碰向邵飞扬手里那坛,“我以此酒敬你,我得同你赔个不是,当初比武招亲……”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干了。”
邵飞扬知道夜宁澜当初也是别无选择了,才选中了他,他心里清楚,却不想听夜宁澜说出来。
于是他打开酒封,跟夜宁澜碰了一下之后,直接仰头哐哐喝酒。
像是要一口气把整坛酒都喝完似的。
夜宁澜见状,慵懒地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一直在盼着这一天,喝酒喝的这般爽快。”
邵飞扬都说不必再提了,夜宁澜也就不说了,她举坛而饮,邵飞扬不停,她就不停。
最后两个人都一口气喝完了整坛酒。
邵飞扬喝完了也不走。
夜宁澜想着明日要走,就让人把酒窖里的佳酿全都拿出来了,亭中放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她随手又拿了一坛,问邵飞扬,“还喝吗?”
“喝!”
邵飞扬说不出什么话来,就一直喝酒。
月色悄悄,梅花离枝随风落入轻纱帐里,划过了邵飞扬的脸颊,有些痒痒的。
他的心也胀胀的。
酒开了一坛又一坛。
夜宁澜陪他一起喝,大大小小的酒坛倒了一地,再好的酒量也经不住这般海饮。
邵飞扬醉了,夜宁澜也有些醉了。
她醉眼朦胧的,一把拉住邵飞扬的衣襟,将他拽到眼前来,笑着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