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
冰冷。
腥臭的液体包裹着身体，像裹尸布一样沉重。
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令人作呕的气味，混杂着铁锈、腐烂和某种未知的化学药剂味道。
管道内部，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脚下液体流淌的“哗啦”声，和四人粗重的喘息，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放大，变成一种沉闷的压迫。
“咳…咳咳…”
刘屹的咳嗽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肋下的剧痛让他每挪动一步都像在受刑。
皮肤接触到黑色液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
“班长…你怎么样？” 李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担忧。
他走在最前面，工兵铲探路，身体紧绷。
“死不了。” 刘屹咬着牙，声音嘶哑，“都小心脚下，这鬼地方滑得很。”
管道内壁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状物质，混合着铁锈和沉淀物。
脚下的液体深及小腿，冰冷刺骨，流动缓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稍不注意就会失去平衡。
“妈的…这水…烧得慌…” 王有才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最后面抱怨，“咱们…咱们不会被这玩意儿毒死吧？”
他的肩膀和小腿伤口接触到液体，疼得他龇牙咧嘴。
“闭嘴！” 孙二狗低喝一声，声音冰冷。
他跟在刘屹身后，刺刀反握，即使在黑暗中，警惕性也丝毫未减。
受伤的胳膊让他动作有些变形，但他依旧稳如磐石。
哗啦…哗啦…
那个奇怪的声音，又近了。
不是从入口方向传来，而是来自管道更深的黑暗。
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像是某种巨大的、柔软的东西在粘稠的液体中缓慢移动。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四人同时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黑暗放大了听觉。
那声音…
哗啦…
停顿。
哗啦…
又一次停顿。
它在前进！而且速度不慢！
“什么东西？” 李四压低声音，工兵铲横在胸前。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刘屹的声音透着凝重。
他努力侧耳倾听，试图分辨声音的来源和距离。
但管道的圆形结构让声音产生了奇怪的回响，难以判断。
“班…班长…会不会…会不会是更大的怪物？” 王有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就像…就像外面那个…？”
“不像…” 刘屹否定，“这声音…更像是水里的东西。”
外面那怪物是陆地型的，嘶吼狂暴。
但这声音，带着液体的粘滞感，沉闷而诡异。
哗啦！
声音猛地变响！
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又重重落下！
溅起的水花甚至打湿了李四的裤腿！
“小心！” 李四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滑倒。
工兵铲下意识地向前刺出！
噗！
一声奇怪的闷响！
像是刺中了某种坚韧的皮革，或者厚厚的脂肪！
铲尖传来的触感粘腻而富有弹性！
“什么玩意儿？！” 李四惊叫！
他感觉铲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住了！
根本拔不出来！
紧接着！
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伴随着更加响亮的“哗啦”声！
一个庞大的、滑腻的阴影，在绝对的黑暗中，朝着李四猛扑过来！
李四看不见！
但他能感觉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只能死死握住工兵铲，用尽全力抵抗！
“开火…不对！帮忙！” 刘屹嘶吼，他想抬枪，却只有空枪！
他想冲上去，但肋下的剧痛让他踉跄了一下！
孙二狗动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了李四的位置和敌人的方向！
身体如同一道无声的影子，贴着管道壁滑了过去！
手中的刺刀，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朝着那团扑向李四的阴影狠狠刺去！
噗嗤！
刺刀入肉的声音！
比李四的工兵铲更深！更致命！
“嘶——！”
一声尖锐而怪异的嘶鸣，在管道中炸响！
不是之前小怪物的细碎，也不是外面大怪物的狂暴。
这声音…更像是某种爬行动物或两栖生物的濒死尖叫！
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频率！
那扑向李四的巨大力量骤然一松！
李四趁机猛地抽回工兵铲！
哗啦！
那东西重重摔回液体中，溅起大片腥臭的水花！
“还没死！” 孙二狗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急促！
他感觉到刺刀下的东西在疯狂扭动！
力量极大！
滑不留手！
“它缠住我了！” 孙二狗低吼！
黑暗中，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和与某种东西角力的声音！
“二狗！” 刘屹心急如焚！
他强忍剧痛，摸索着向前！
“班长！别过来！” 李四吼道，“我来！”
他再次举起工兵铲，凭借刚才的记忆和孙二狗的声音，朝着那东西挣扎的位置狠狠拍下！
铛！
这一次，像是砸在了某种硬壳上！
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
火星一闪即逝，但足够让刘屹和李四瞥见那东西的一角！
巨大！
至少有水桶粗！
通体覆盖着一层黑褐色、如同淤泥般的厚皮！
不！不是皮！
更像是某种角质化的鳞片！紧密排列！
滑腻！反射着管道壁上微弱的水光！
刚才孙二狗刺中的，似乎是鳞片间的缝隙！
而李四砸中的，是坚硬的背部！
“妈呀！这是什么怪物？！” 王有才躲在最后面，吓得几乎瘫痪，只敢发出微弱的呻吟。
“它…它好像没腿！” 李四根据刚才惊鸿一瞥和手感判断，“像条巨大的…泥鳅？或者…水蛭？”
哗啦！
那东西被砸中后，更加疯狂地扭动！
粘稠的液体被搅得翻腾起来！
孙二狗闷哼一声，似乎被甩了一下，撞在管道壁上！
“二狗！撑住！” 李四再次举起工兵铲！
但那东西太滑了！
而且在液体里，它的动作远比在陆地上灵活！
工兵铲很难找到有效的着力点！
就在这时！
刘屹摸到了孙二狗！
他感觉到孙二狗的身体紧绷，一条胳膊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
冰冷！滑腻！带着巨大的力量！
“班长…它的…吸盘…在前面…” 孙二狗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吸盘？！
刘屹心中一凛！
这东西…难道是某种变异的水蛭？！
他顺着孙二狗的指引，摸索着向前！
触手一片滑腻冰冷！
果然！
在那东西的前端，他摸到了一个巨大的、如同碗口般的圆形结构！
柔软而富有弹性！
中间似乎还有某种…口器？
“就是这里！” 刘屹大吼！
他没有武器！
但他还有手！还有牙！
他猛地张开嘴，朝着那滑腻的吸盘狠狠咬了下去！
噗嗤！
牙齿陷入了某种坚韧而富有弹性的组织！
一股浓烈的、无法形容的腥臭味和苦涩味瞬间充满了口腔！
几乎让他呕吐！
“吼！！”
刘屹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咬住！
同时双手死死抠住那吸盘的边缘，试图把它从孙二狗的胳膊上撕下来！
“嘶嘶嘶——！！！”
那怪物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叫！
显然，口器和吸盘是它的弱点！
被刘屹咬住，它疯狂地扭动身体！
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把刘屹和孙二狗一起拖入液体深处！
“李四！砸它的头！就是我咬住的地方！” 刘屹含糊不清地吼道，满嘴都是腥臭的粘液！
“好嘞！”
李四听到指令，毫不犹豫！
工兵铲高高举起，对准刘屹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尽全力砸下！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像是西瓜被重锤砸开！
刘屹感到口中的东西猛地一软！
一股更加腥臭的黑色汁液喷溅出来，浇了他满头满脸！
缠绕着孙二狗的力量瞬间消失！
那巨大的、滑腻的身体猛地抽搐了几下，然后缓缓沉入了粘稠的液体中。
死了？
管道里只剩下四人粗重的喘息声。
以及液体缓缓流淌的声音。
“咳咳…呸！呸！” 刘屹吐掉嘴里的秽物，剧烈咳嗽起来。
那味道差点把他熏晕过去。
“二狗？你怎么样？” 他急忙问道。
“没事…班长。” 孙二狗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算平稳，“胳膊…被吸掉一块皮肉。”
李四摸索着扶起孙二狗，又去查看刘屹。
“班长，你没事吧？刚才…”
“我没事。” 刘屹抹了一把脸上的粘液，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就是…味道不太好。”
王有才这才敢哆哆嗦嗦地凑过来。
“班…班长…那…那东西…死了？”
“应该是。” 李四心有余悸，“个头真他娘的大，也够硬的。”
刚才那一铲子，他感觉自己的虎口都被震麻了。
“这管道里…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王有才不解。
“鬼知道。” 刘屹喘息着，“也许是这黑水的产物，也许…是从更深的地方来的。”
他看了一眼黑暗的管道深处。
刚才的死斗，似乎并没有引起其他怪物的注意。
或者说…暂时没有。
“不能停！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刘屹挣扎着站起来，“这液体有腐蚀性，我们身上的伤口撑不了多久！”
皮肤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
再待下去，就算没有怪物，他们也会被这毒水活活泡烂！
“走！”
四人再次出发。
这一次，更加小心翼翼。
李四走在最前，工兵铲时刻准备着。
孙二狗断后，刺刀紧握。
刘屹和王有才被护在中间。
脚下，偶尔能感觉到刚才那只怪物的尸体，软绵绵的，像一个巨大的水袋。
令人作呕。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
管道似乎开始出现变化。
不再是笔直向前。
而是开始…向下倾斜！
脚下的液体流速也加快了！
哗啦啦的水声变得更加响亮！
“班长！前面好像…有坡度！” 李四喊道。
“抓稳！别被冲散了！” 刘屹立刻提醒！
坡度越来越陡！
他们几乎是半滑半走地向下！
粘稠的液体裹挟着他们，速度越来越快！
“啊！！” 王有才发出一声惊叫，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去！
“抓住他！” 李四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王有才的胳膊！
但水流的力量太大！
连带着李四也失去了平衡！
“稳住！” 孙二狗从后面顶住李四！
四个人如同滚地葫芦一般，顺着倾斜的管道，身不由己地向下滑去！
黑暗中，只有越来越响亮的哗啦水声，和身体与管道壁摩擦、碰撞的声音！
天旋地转！
不知道滑了多久！
仿佛永无止境！
突然！
哗啦！！
一声巨响！
他们感觉自己冲出了管道的束缚！
身体猛地一轻！
然后重重地摔落！
噗通！噗通！
四人接连掉进了更深、更冰冷的液体中！
呛了好几口水！
腥臭刺鼻！
“咳咳…咳咳！”
几人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抹去脸上的液体，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
这里…不再是狭窄的管道！
而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地下空间？！
虽然依旧黑暗，但空间明显开阔了许多！
声音不再那么沉闷，而是带着空旷的回响！
他们似乎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蓄水池，或者…某种地下暗河？
水流湍急，冰冷刺骨！
在他们落水的地方不远处，那根巨大的黑色管道，如同一个狰狞的兽口，悬在半空中，不断向下倾泻着粘稠的黑色液体！
而在更远处的黑暗中…
似乎有微弱的光芒？
不是灯光。
而是一种…幽幽的、散发着诡异色泽的…磷光？
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上渗透出来？
像是无数双…眼睛？
“那…那是什么？” 王有才颤抖着指向那些光点。
“不知道…” 刘屹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这里的黑暗。
他能隐约看到一些巨大的、模糊的轮廓。
像是…某种机器？或者…建筑？
被部分淹没在黑色的液体中。
这里…是管道的终点？
还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哗啦…哗啦…
水声。
来自四面八方。
不仅仅是他们头顶管道倾泻下来的声音。
还有…从这个巨大空间的其他黑暗角落传来的…
某种东西…在水中移动的声音。
不止一个。
似乎…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