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死一样的黑暗与寂静。
“清算者”号舰桥内，所有的光源，所有的声音，都在冲击波抵达的那一刻，被彻底抹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滋……滋啦……”
几缕刺眼的电火花，从烧毁的控制台缝隙中爆出。
紧接着，刺耳的备用电源启动蜂鸣声，伴随着惨红色的应急灯光，撕裂了这片凝固的死寂。
“咳……咳咳！”
李兵从剧烈的震荡中恢复过来，他猛地从指挥席上弹起，一口呛人的、带着焦糊味的空气灌入肺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的额头被撞破了，温热的鲜血顺着眉骨流下，糊住了他半边眼睛。
但他顾不上这些。
“报告状态！快！报告全舰状态！”他冲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恐惧和缺氧而完全变调。
无人回应。
公共频道里，只有一片嘈杂的、毫无意义的静电噪音。
李兵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踉跄着扑到主控台前，双手疯狂地在已经失灵的触控板上敲击，试图重启主系统。
“没用的。”
一个冰冷的、毫无波动的声音，从舰桥的阴影中响起。
李兵猛地回头。
在应急红光的映照下，张远还坐在他的指挥官宝座上，身体的姿态，与爆炸前没有任何区别。
仿佛那足以撕裂空间的冲击，对他而言，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
他的脸，隐藏在忽明忽暗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但李兵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穿透黑暗，注视着舰桥外那片虚空。
那里，塔耳塔洛斯-7曾经存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周围一切光线与碎片的、小型时空异常点。
像一道宇宙的伤疤。
一道用一万五千名秃鹫军团最精锐战士的生命，刻下的伤疤。
“主系统……物理回路被震断了。”刘屹的意志，通过舰桥的备用扬声器发出，声音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守望者正在尝试绕过受损区域，预计需要三十秒。”
话音刚落。
“嗡——”
舰桥的主照明，猛地闪烁了一下，随即以一种不稳定的频率，重新亮起。
主控台的全息屏幕，也像是风中的残烛，摇曳着投射出破碎的影像。
“恢复了！”李兵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欢呼，他立刻开始调取各区域的损害报告。
“报告！‘清算者’号，舰体结构完整度百分之七十一！右舷装甲大面积剥离！三号、四号引擎过载停机！护盾发生器离线！”
“‘惩戒’号报告！舰首受损严重，主炮能源供给中断！”
“‘复仇’号报告……”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战损报告，从恢复的通讯频道中涌入。
五艘幽灵战舰，就像五头遍体鳞伤的巨兽，在爆炸的余波中，艰难地维持着自己的姿态。
幸运的是，核心系统都还在。
更幸运的是，由于“复仇者”们的自我牺牲引发了向内坍塌，冲击波的主要能量被内部消化，舰队没有被直接汽化。
“人员伤亡统计……”李兵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舰队成员，无一阵亡。”刘屹的电子音，平静地给出了答案，“但我们失去了整个突击军团。”
舰桥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幸存的船员，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张远。
他们的指挥官，他们的灵魂。
张远缓缓地，从指挥席上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生锈的机械。
他走到巨大的舷窗前，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着冰冷的透明合金。
窗外，就是那片吞噬了他所有兄弟的、黑暗的漩涡。
“刘屹。”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最后的积分统计。”
【最终战果清算完毕。】
刘屹的意志，将最后的数据，直接投射在了张远的视网膜上。
【摧毁帝国‘克洛诺斯’级重型聚变反应堆，引发连锁殉爆，摧毁塔耳塔洛斯-7剩余所有功能模块。】
【获得积分：87,000,000。】
【目前总积分：271,519,600。】
一个天文数字。
一个用鲜血与钢铁换来的、沉重到无法呼吸的数字。
张远看着那个数字，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过身。
“敌军舰队呢？”
刘屹立刻切换了战术地图。
在气态巨行星的另一侧，一个庞大的、由超过三十艘战舰组成的帝国舰队，已经完成了集结，正以巡航速度，向着爆炸点驶来。
他们显然也被刚才的异象惊动了，但他们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是来打扫战场的猎人。
“预计接触时间，十七分钟。”李兵紧张地报告。
“我们的武器系统呢？”张远问。
“主炮充能不到百分之十，大部分副炮和导弹发射巢，都在冲击中损坏或失灵……”李兵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现在，就是一群拔光了牙齿的猛虎。
空有庞大的身躯，却失去了最致命的武器。
“刘屹。”张远再次开口。
“我在。”
“消耗积分。”
张远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兑换‘浩劫’级重型导弹垂直发射单元，为所有战舰，更换全部武器挂点。”
“兑换‘蜂群’无人机作战母巢，替换所有受损的辅助停机坪。”
“兑换‘雷神之锤’电磁炮阵列，紧急修复各舰主炮。”
“将我们所有的积分，全部换成武器。现在，立刻，马上。”
一连串冰冷的指令，从张远的口中吐出。
李兵和舰桥上的所有船员，都惊呆了。
那不是在下达命令。
那是在宣告一场……更大规模的屠杀。
刘屹的意志，没有丝毫迟疑。
【指令确认。正在执行兑换方案……】
【正在消耗积分：270,000,000。】
【传送中……】
下一秒，异变突生！
“清算者”号和它周围的四艘友舰，那残破不堪的舰体表面，凭空浮现出无数蓝色的数据流光。
巨大的、崭新的、狰狞的导弹发射口，如同钢铁的獠牙，从烧焦的装甲下破体而出！
一个个蜂巢般的无人机发射舱，取代了扭曲的金属残骸！
战舰主炮的炮管周围，一圈圈蓝色的电弧，疯狂跳跃，那是新的电磁线圈正在强制接入！
短短十秒钟。
五艘刚刚还像是废铁般的战舰，摇身一变，成了一座座武装到牙齿的、浮动的死亡堡垒！
它们的外形，变得比之前更加狰狞，更加不计后果，充满了纯粹为毁灭而生的暴力美学。
【兑换完毕。武器系统整合中……】
【目前总积分：1,519,600。】
“指挥官……”李兵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张远没有理他。
他走回自己的指挥席，重新坐下。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舷窗，落在了战术地图上，那个正在逼近的、庞大的帝国舰队光点群上。
“李兵。”
“在！”
“为王承恩和所有牺牲的兄弟，播放军团的镇魂曲。”
张远的声音，依旧平静。
“然后，将我们所有炮口的直播画面，切到主屏幕上。”
“他们想看一场盛大的烟花。”
“我们就送他们一场，用整个帝国舰队来陪葬的，最盛大的葬礼。”
他伸出手，在主控台上，划出了一道决绝的、代表全军突击的红色箭头。
“全舰队，‘送葬者’阵型。”
“目标，帝国拦截舰队。”
“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