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雨丝斜斜打在“三代花园”的青瓦上,林小满在翻修地窖时,发现墙角立着只半埋土中的陶瓮。瓮身是沙枣木与青竹篾混编的,外层缠着栀子藤,瓮口盖着块刻花石板——苏明远凿的沙枣花在左,外公雕的栀子瓣在右,交汇处刻着“1960 双酿始合”,石板边缘还留着当年封瓮时的桂花蜜痕迹,甜香透过岁月仍隐约可闻。
瓮底的夹层里藏着本油布包的《酿记》,是外公与苏明远的合撰本:左栏是苏明远记的沙枣酿工艺,右栏是外公写的栀子酿秘方,中间贴着每年谷雨开瓮时的酒液色谱图,“1961年 沙枣酿增烈 栀子酿添柔”“1962年 双酿初相融 瓮壁挂蜜痕”,末页的空白处画着三只相碰的粗瓷碗,碗沿的磕碰痕迹与家中传世的酒具完全吻合。
《酿记》里掉出张泛黄的酒方,是1964年芒种苏明远的手迹:“建国弟,西北的沙枣酿加了些苁蓉,我把新配方寄给你,这味药材像不像咱们越陈越浓的情?等这瓮双酿能装满三只碗,我就带着驼奶酒归乡,咱们仨围着瓮口,让酒液替咱们说尽这些年的话。”酒方边缘沾着点酒渍,风干后凝成的结晶,在阳光下泛着沙枣与栀子混合的光泽。
女儿用小勺舀起今年新酿的酒,酒液在勺中晃动的弧度,竟与1964年酒方标注的完全一致,像时光在酒液里,早就预设了重逢的轨迹。林小满忽然想起陈爷爷说的,那年芒种雨水多,外公每天都去地窖翻土,说“要让瓮里的酒气通些,好快点等回苏先生”。原来有些灯盏会被酒液浸润,让后人品尝时,能触到前人在潮湿里炙热的期盼。
立夏那天,林小满在整理苏明远的《酿艺札记》时,发现夹着张手绘的酒液融合图,标注着“沙枣酿占七分,栀子酿添三分,此配比最能藏住岁月的故事”。札记里写着“酿酒不是简单的混合,是让两地的水土在瓮里认亲”,旁边有外公的批注:“已按方加了枇杷蜜,婉卿说这样饮时,会想起初夏的枇杷雨。”
母亲擦拭着传世的粗瓷碗说:“你外公晚年总把空碗摆在瓮边,说‘摸着碗沿,就像苏兄和婉卿在碰杯’。”林小满抚摸着泛黄的图纸,忽然看见时光里的画面:外公在瓮前添新酿,外婆坐在旁边缝酒布,烛火的光晕落在瓮身,像给“团圆”二字,镀了层暖黄的边。原来有些情谊会被烛火见证,让两种酒液在瓮里,长出跨越地域的醇厚。
小满那天,“三代花园”举办了“新酿续瓮会”,街坊们带来自家的陈酿,学着当年的法子添酒。张奶奶带来藏了二十年的枇杷酿,说“婉卿当年最爱这口”;李伯捧来新蒸的沙枣酒,说“苏先生的酿该添新味了”。孩子们把“长情花”的花蜜酿进酒里,说“要让太爷爷们的酒,认识新的甜”。
林小满续酿时,发现“长情花”蜜与旧酒的融合度,竟比预想中高出许多,像时光早就为新旧酒液,调配好了相融的密码。她忽然明白有些传承会变成自然的默契,让后人酿酒时,无需刻意模仿就能贴近前人的匠心,让酒液的交融在瓮里,完成无声的接力。
芒种那天,档案馆公布了批1965年的书信,其中有封外公写给苏明远的信,信末画着只斟满酒的碗:“苏兄,双酿今日开瓮时,酒液竟浮起层桂花蜜,婉卿说‘这是它们在替我们拥抱’。我在瓮底刻了朵花,说‘等你回来,咱们就着这酒香,把没说的话全倒进碗里’……”信纸的褶皱里,还藏着粒风干的桂花,泡在水里竟仍能散香。
林小满把信与苏明远的《品酿札记》放在一起,发现札记里记着“读信时正饮沙枣酿,忽然觉得酒里有了栀子香,西北的风沙里,忽然飘来江南的甜”,旁边画着个流泪的笑脸,眼角的纹路里,仿佛还沾着酒液的光泽。原来有些思念会被酒香唤醒,让粗粝的沙枣酿在栀子香里,长出了柔软的牵挂。
夏至那天,林小满在整理外婆的《酿谱》时,发现夹着个锦囊,里面装着酿酒的工具——“春用柳木勺,夏拿竹制筛,秋提陶土缸,冬捧铜酒壶”,每件工具上都刻着“苏赵共酿”。谱子的空白处有外婆的批注:“苏先生说品酒能知时节,让他在西北,也能跟着咱们的酒过四季。”
全家按着谱子酿造新酒,女儿偷偷往酒里加了“长情花”的花粉,说“要让太爷爷们的酒,尝点新的芬芳”。林小满看着瓮里泛起的细密酒花,忽然想起外公的话:“最好的酒不在坛里,在酿里的情,在品时的念,在后人举杯时心头漾起的暖。”原来有些记忆会被酒液封存,让不同时令的滋味在瓮里,酿出岁月的醇。
小暑那天,孩子们在“三代花园”里设计新酒瓮,女儿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