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翻了个白眼:“正常什么!两人都抱在一起了,那盛大娘子更是眼睛哭得跟桃儿似的,两人分明是……”
他话未说完,又被陈前一声轻咳打断。
陈老太冷哼一声,护犊之情油然而生:“我早瞧那秦家不是良配!
前些日子那秦夫人来庄子上走动,言语间便透着轻慢,话里话外嫌咱们阿瑶‘抛头露面’,不够端庄,配不上她那宝贝儿子!”
老太太越说越气,重重拍了下扶手,“呸!他们秦家门槛高,我们还嫌他门楣歪呢!
这样的婆母,这样的郎君,我好好的阿瑶嫁过去,岂不生生受气?”
陈老头被老妻说得心头发沉,目光锐利地转向陈前,带着几分责备:“阿前!上次问你那秦淮安如何,你不是还赞他‘谦和有度’么?
他与盛大娘子有私情,绝非一日之功,你常在学堂走动,竟一丝端倪都未曾察觉?”
陈前脸上掠过一丝愧色,无奈解释道:“阿爷明鉴。盛大娘子去私塾,十回有九回是寻她家哥哥盛三。
孙儿……孙儿一心只在圣贤书上,便是偶尔碰见,也恪守礼数,远远便回避了,从不曾留意她与旁人如何。
我一直以为,秦淮安与盛三郎交好,谁能想到……”
他叹息一声,未尽之言,众人皆已明了——谁能想到他竟与好友的妹妹暗通款曲。
陈老头长长叹出一口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有了决断:“罢了!既是如此,这亲事……就此作罢!”
他转头吩咐老妻,“老婆子,你寻个时间,去廖夫人那里坐坐,将咱们的意思……提上一提。幸而还曾过礼下定,于两家颜面都无甚妨碍。”
陈前略一思忖,上前一步道:“阿爷,阿奶,此事……不若由孙儿去办?我与珍儿提上一提,托她转告廖夫人。”
就像陈老头说的还没有下定,没必要那么兴师动众,显得他们家多重视这门亲事似的,
廖夫人是明白人,只要他稍稍提醒,廖夫人就知道他们家的意思了。
顿了顿,他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况且,依孙儿看,秦家……怕是也没脸再提这桩亲事了。”
此言一出,花厅内众人皆默然点头。
的确,秦淮安行止有亏在先,陈家退婚,名正言顺。
陈前走出客厅,瞥了跟在身后的陈伟一眼,说道,“跟我来。”
两人走进前院的书房,陈前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问,“你怎么知道龙王庙有茶梅?”
“啊?”陈伟疑惑地抬起头,“二哥,二哥说得呀。”
他和陈进常用书信来往,陈进提到龙王庙有株稀罕的茶梅,让他庙会的当日替他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很漂亮。
“阿进那个大老粗让你帮他看茶梅?”陈前感觉不是陈进脑子坏了,就是他幻听了。
“是,”陈伟肯定的点头,顺手从怀里把那封信掏出来。
陈前无语,“你竟随身携带。”
陈伟理所当然,“二哥想看,他又来不了,我想着带着信去,也算他看过了。”
陈前展开信笺,“信上的内容和平时无异,但独独在结尾处提了那株茶梅,好像有些突兀,但字迹又是陈进的字迹无疑。”
也不能说完全无疑点,他在县城都不知道龙王庙有株稀罕的茶树,陈进怎么知道的?还巴巴地让陈伟去帮他看。
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他把信折好还给陈伟,嘱咐道,“你回信告诉他,今日没顾上,下次还是他亲自去看为好。”
而此刻的秦府内院,气氛却如冰窖般凝滞。
秦淮安直挺挺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衣袍下摆被溅开的茶水洇湿了一片深色。
一个上好的青瓷茶盅在他身侧摔得粉碎,锋利的瓷片四散,如同他此刻支离破碎的侥幸。
秦凤举颓然坐在太师椅上,一手用力揉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脸色铁青,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震怒与失望。
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孽障!说!你与那盛家娘子……究竟是如何勾连在一起的?!”
不等秦淮安回答,秦凤举自顾自说道,“是盛三,盛三帮你们传的信对不对?”
他早该想到,自己从小用心教导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等伤风败德的事,眼下来看,肯定是被那盛三带坏了。
秦淮安听不下去了,他跪得笔直,声音清晰而沉稳,那份少年人的执拗却清晰地透了出来,
“父亲,和旁人无关,盛大娘子仪态端方,腹蕴诗书,儿子……心慕她在前。”
“糊涂!”秦凤举一掌拍在硬木桌案上,“既然熟读诗书,又怎会无媒无聘,私相授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秦淮安却毫无惧色,迎着秦凤举怒极的目光,“我本就准备找机会向父亲禀明。何况孩儿心悦她,为何不能娶她为妻?那陈瑶……”
他提起这个名字,语气里便带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出身乡野,行事粗鄙,怎能与盛大娘子相提并论?”
“相提并论?”
秦凤举几乎被他气笑了,从牙缝里挤出两声短促的“呵呵”,
“你口中这‘出身乡野’之人,如今可是手握江临县外千亩上等水田的东家!你倒说说,盛大娘子,拿什么与她比?”
盛家不是盛大娘子一人的盛家,她的嫁妆自然比不过陈瑶,可是秦淮安自认自己不是那眼皮子浅的。
他面上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父亲教过我。钱财乃身外之物,你我皆是读书人,更应重品性,不能为那阿堵物折腰屈膝?
盛家虽非巨富,在江临县也是数代经营,根基深厚,书香传家。其门风清正,岂是那骤然发迹、根基浅薄的泥腿子陈家可比?”
一直坐在下首,捏着帕子、神色紧张的秦夫人,此刻见儿子说得条理分明,立刻出声附和:
“正是这个理儿!老爷,我也觉着,淮安说得在理。
那盛家门第、家风,才更配得上我们淮安。陈家……终究是差了些意思。”
秦凤举的目光倏地扫向妻子,怀疑道:“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