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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冬指尖勾着那深蓝丝带轻轻一扯,绸缎便无声滑落,揭开盒盖的瞬间,清冽的抹茶香气混着无花果的微甜,倏地撞破了夏夜的空气分子,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他变戏法似的从卫衣口袋摸出一个银色Zippo打火机,拇指擦过滚轮,“嚓”一声脆响,一簇橘黄火苗在他掌心稳稳跳动,暖光舔舐着他低垂的、格外专注的眉眼。

“喏,”他将那点跳动的暖意凑近蛋糕上那根细细的白色蜡烛,“许愿吧,破坏王同学。”火光在他瞳孔深处跃动,像沉入深潭的星子,映着江见夏微怔的脸。

江见夏闭上眼。

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晚风拂过滚烫的脸颊。

她交握的双手用力得指节泛白。

第一个愿望,像最沉实的锚,投向深邃的心海——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希望程橙永远快乐无忧;希望长辈长命百岁;希望周嘉阳、许薇、顾言……都远离灾祸病痛…所有她爱的、爱她的人,都别被命运的暗流卷走。

第二个愿望,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林予冬,忘掉那个梦吧。忘掉冰冷的讣告截图,忘掉毕业照上刺眼的空缺,忘掉她嘶喊出的绝望预言。让他世界里只有此刻蛋糕的甜香和头顶真实的星光,而不是她带来的、关于死亡的沉重阴霾。

第三个愿望,在她心底无声呐喊,带着孤注一掷的偏执——林予冬,活下去。无论命运以何种面目袭来,车祸、高空坠物或是其他未知的狰狞,活下去。像此刻坐在她身边,呼吸温热,指尖还沾着抹茶粉屑这样,一直、一直活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抹茶和无花果清甜的气息,吹灭了那点摇曳的暖光。

黑暗只温柔地笼罩了一瞬,手机电筒的光便重新执拗地亮起,圈住两人和那个小小的星辰宇宙。

“许了什么?”林予冬的声音在寂静里响起,带着点刚睡醒般的微哑,自然得仿佛问的是明天天气。

“第一个,”江见夏低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校服裤缝粗糙的线头,“希望我在乎的所有人都健康平安。”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第二个…希望你能忘了那个梦。就当它从来没出现过。”她没敢抬眼,怕泄露眼底翻涌的、关于第三个愿望的惊涛骇浪。

林予冬没说话,拿起塑料小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角蛋糕。

抹茶慕斯细腻的绿包裹着无花果酱柔和的琥珀色,像凝固的春日湖泊。

他叉起一小块,没送进自己嘴里,反而手腕一转,递到她唇边,动作流畅得理所当然,笑的眼睛弯起来:“第二个算什么愿望。第三个呢?藏着掖着,怕我笑话?”

叉尖几乎碰到她的下唇。江见夏心跳骤然失序,猛地向后缩了一下,脸颊火烧火燎:“不能说!”她声音有点急,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意味:“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予冬的手停在半空,眉梢微微一挑,那点惯常的、欠揍的笑意又浮上嘴角。

他手腕一收,叉子转了方向,那块蛋糕稳稳落进他自己口中。他慢悠悠地咀嚼着,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开口,声音混着慕斯的绵软:“行,不说拉倒。”

他咽下蛋糕,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手机光晕在他眼底流淌,竟奇异地褪去了几分戏谑,多了些沉静的笃定,“不过,江见夏同学,”他顿了顿,像是在确认某种承诺,“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是第二个……现在就会实现。”

“真的?”她下意识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脆弱的期待。

“嗯。”他应得极短促,却斩钉截铁。

仿佛这夜色、这蛋糕、这看台,都是他承诺的见证者。

话题被蛋糕的甜暂时黏住。江见夏也拿起叉子,小口吃着。

抹茶的微苦被无花果的清甜完美中和,细腻地在舌尖化开,奇异地安抚了她躁动的心跳。

沉默并不尴尬,只有远处香樟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草丛里不知名小虫的唧唧鸣叫,以及两人细微的咀嚼声。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夜露和抹茶交织的独特气息。

江见夏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林予冬随意搁在台阶上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停留在qq界面。无比熟悉的头像旁边,备注名不再是熟悉的“破坏王同学”,而是三个让她心头一跳的字——【波光同学】。

一股热气猛地冲上头顶。她捏着叉子的手指紧了紧,装作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却泄露了一丝紧绷:“喂,林予冬。”

“嗯?”他正把一小块沾着无花果酱的蛋糕送进嘴里,闻言抬眼看她。

“周六…在我家,”江见夏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随口闲聊,“你是不是…偷偷改我qq备注了?”她没敢直接点破那三个字,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林予冬咀嚼的动作顿住了。

手机电筒的光正好打在他侧脸上,江见夏清晰地捕捉到他喉结极其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耳廓边缘似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飞快地垂下眼睫,盯着手里那块无辜的蛋糕,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承认。

“为什么?”她紧追不舍,像抓住了一线微光,“干嘛改成…改成那个?” “波光同学”四个字在舌尖滚了滚,终究没好意思直接吐出来。

林予冬没立刻回答。

他放下叉子,那只银色的Zippo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指间。

金属外壳在手机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它,滚轮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开盖,合上,再开盖…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烦躁,像是在掩饰某种突如其来的慌乱。

“啧,”他终于出声,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调子,眼神却飘向远处操场模糊的边界线,避开了她的直视,“这有什么为什么?备注而已,想改就改了。”

这回答敷衍得显而易见。江见夏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叉子无意识地在空了的纸碟边缘划拉着,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林予冬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忽然转过头来,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点恶作剧意味的弧度,眼神亮得惊人:“喂,破坏王同学,无聊吗?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江见夏被他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一愣。

“词语接龙。”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下巴朝她扬了扬,语气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兴致,“我开头。听着——”

“波光。”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那个从小被家人呼唤、却又被刻意隐藏、带着夏日湖水气息的名字,毫无防备地从江见夏唇间滑了出来:

“粼粼。”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草丛里的虫鸣似乎都停滞了一秒。

她自己也愣住了,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像被自己的声音烫到。

林予冬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笑声在寂静的看台上格外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促狭。他歪着头,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瞬间涨红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点散漫的眼睛此刻亮得像盛满了星光,清晰地映着她窘迫的模样。

“江见夏同学,”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浸满了笑意,一字一顿,清晰地穿透了夜风,“不是说,不让在同学面前叫那个名字吗?”

“你!”江见夏又羞又恼,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连带着耳根脖颈都红透了。她猛地抬头瞪他,却撞进他盛满笑意的、亮得惊人的眼睛里,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什么?”林予冬故意追问,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恶劣又明亮的顽劣,像只终于叼到心爱玩具的大狗,“波光……”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等着她的反应。

“林予冬!”江见夏终于找回声音,带着点气急败坏的羞恼,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你真的很无聊诶!”

拳头落在他肩头,力道轻得像羽毛。

林予冬没躲,反而低低地笑出了声,胸腔震动,笑声在寂静的夜空里格外清朗。

他抬手,一把握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她微凉的皮肤,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

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都僵住了。

手机电筒的光柱笔直地向上投射,在他们头顶形成一小片朦胧的光幕。

光幕之外,是骤然变得清晰而深邃的夜空。

仿佛被他们的动静惊扰,厚重的云层悄然散开,露出其后丝绒般纯净的墨蓝天幕。

无数星子仿佛挣脱了城市光污染的束缚,争先恐后地显露身形,密密麻麻,璀璨如碎钻倾泻,将原本模糊的银河轮廓勾勒得清晰无比,像一道流淌着星屑的银色河流,横贯天穹。

浩瀚的星光无声地洒落,温柔地笼罩着水泥看台上两个骤然静止的身影。

林予冬握着她的手腕,江见夏忘了挣扎,只是怔怔地仰望着那片骤然亮起的、美得惊心动魄的星空。远处香樟树叶的沙沙声,草丛里不知疲倦的虫鸣,还有彼此交织在一起、清晰可闻的呼吸和心跳,在这一刻,都被这无垠的星海衬得渺小而静谧。

林予冬的手指在她腕骨上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又缓缓松开。

他抬起头,目光也投向那片璀璨星河,侧脸的线条在星辉映照下显得柔和而清晰。

许久,他低沉的声音才响起,裹着夜风的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郑重的温度,清晰地送入她耳中:

“喂,粼粼同学。”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不再是调侃,而是一种确认。

“你看,”他下巴微抬,指向那条横亘天际的璀璨银河,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星子。

他顿了顿,转过头,星光落进他深潭般的眼底,映着咫尺之间她微怔的脸庞。

“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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