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咔哒旋开的轻响在骤然静下的室内格外清晰。
江见夏的手指还搭在冰冷的金属门把上,门外楼道昏黄的光晕裹挟着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却在撞上门内景象的瞬间凝固了她所有的动作和呼吸。
林予冬就站在那儿。
一件厚绒内里的黑色冲锋衣将他裹得严实,拉链直抵下巴,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在楼道暗淡的光线下几乎透出一种冷玉般的质感。
黑色的冷帽压住他微乱的乌发,显得他的眉骨更深邃,那双总是带着点懒散笑意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是揉碎了所有归途的风尘与疲惫,只剩下纯粹的、滚烫的星子,直直地烙在她眼底。
柔软的毛线材质柔和了他略显锋利的轮廓,反而更凸显出鼻梁的挺直和唇形的清晰,眉眼在极致的黑白对比下秾丽得近乎惊心。
他脚边立着一个不大的深灰色行李箱,轮子上还沾着未化的雪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江见夏甚至没来得及思考“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问题,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撞出去的,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力,像归巢的倦鸟,一头扎进他敞开的、带着室外凛冽寒气的怀抱里。
“林予冬!” 她的声音闷在他厚实的冲锋衣面料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瞬间涌上的巨大惊喜,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汲取着那份真实存在的体温,驱散了心底积压了两天的空落与不安。
林予冬被她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随即稳稳地接住她,双臂收拢,用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的力道紧紧回抱。
下巴抵在她毛茸茸的帽子顶上,深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熟悉的、混合着家中暖气和小火炉暖意的馨香,胸腔里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叹息的闷笑。
“嗯,是我。” 他的声音透过衣物和胸腔的震动传来,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倦意,却又奇异地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外面冷死了,进去说。”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利落地将门口的小行李箱拖进门内,反手带上了厚重的防盗门。
“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门外湿冷的雪夜和隐约的鞭炮喧嚣。玄关暖黄的壁灯光线温柔地笼罩下来。
门厅里空间不大,他脱掉带着寒气的外套,随手搭在旁边的衣帽架上。
里面是一件柔软的深灰色高领羊毛衫,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挺拔的肩线。
江见夏露出冻得微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两人默契地挪到客厅。
那个小小的橘红色烤火器还在忠实地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将沙发前的一小片区域烘得暖融融的。
电视里,春晚的歌舞正进行到高潮,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和喧闹的配乐填满了略显空旷的房间。
林予冬几乎是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陷进柔软的靠垫,长腿随意地伸展,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喟叹。
他顺手扯过江见夏盖过的那条厚绒毯,不由分说地将她也裹了进来,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
江见夏顺从地靠着他温热的胸膛,隔着柔软的羊毛衫,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而略快的心跳。
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的发旋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亲昵。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江见夏仰起脸,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羊毛衫的前襟,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新闻里说纽约那边暴风雪,所有航班都取消了呀!前天开始就联系不上你,急死我了……”
林予冬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发顶,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嗯,JFK是彻底瘫痪了。”他声音懒洋洋的,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却又有种尘埃落定后的松弛,“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消息。”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才慢悠悠地解释,“前天下午看情况不对,再等下去真可能困到开学。我就跟我爸妈和奶奶说了,订不到直飞的,那就换地方。”
“怎么换?”江见夏好奇地追问,毯子下的手悄悄环住他的腰。
“先坐火车。”林予冬把玩着她一缕垂落的发丝,“从纽约中央车站,吭哧吭哧坐了一晚上Amtrak,晃悠了快十个小时,到了芝加哥。”
他皱了皱鼻子,似乎还能回忆起车厢里混杂的气味,“那破火车,又慢又吵,座椅硬得像木板,睡也睡不踏实。到了芝加哥,天刚蒙蒙亮,马不停蹄地拖着箱子往奥黑尔机场赶。幸好提前抢到了芝加哥飞上海的中转票,又在上海浦东机场等了四个多小时,才转上回南城的飞机。”
他掰着手指数,“算上火车、飞机、中转等待……前前后后折腾了快三十个小时,骨头都要散架了。”
江见夏听得心都揪起来了,想象着他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的火车站、机场辗转奔波的画面,那两天失联的焦虑瞬间被满满的心疼取代。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眼下明显的青影:“累坏了吧?”
“嗯。”林予冬毫不掩饰地点头,顺势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汲取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暖香,声音闷闷地传来,“累得要死。但一想到……”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电视屏幕——此刻画面正切换到热闹的演播大厅,硕大的电子钟显示着时间:23:58:45。主持人和全场观众齐声高喊的倒计时浪潮般涌来:“十!九!八!七……”
他唇角扬起一个极明亮的、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得意和满足的笑容,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电视里震耳欲聋的倒数声:“……但一想到能赶回来陪你听这个,”他下巴朝电视方向扬了扬,眼神亮得惊人,“就值了。”
“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巨大的欢呼声、绚烂的虚拟烟花瞬间充满了整个屏幕,喜庆的音乐震天响。
窗外的世界仿佛也被这声浪点燃,远远近近骤然爆发出更加密集、更加响亮的鞭炮和烟花轰鸣声,将寂静的雪夜彻底撕碎。
在这个新旧交替的沸腾时刻,小小的客厅里,只有橘红的暖炉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沙发上的两人。
林予冬没有去看那喧嚣的屏幕,只是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江见夏的额头。
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在暖炉烘烤出的干燥空气里氤氲开一小片湿润的暖意。
毯子下,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拇指指腹带着无限珍视的力道,轻轻摩挲着她温热的皮肤。
窗外是万家灯火辞旧迎新的喧天锣鼓,窗内,只有彼此眼中清晰映出的、带着疲惫也带着巨大欢喜的影子,以及唇边无声漾开的、比任何烟花都璀璨的笑意。
电视里喧闹的拜年歌舞成了背景音。
林予冬维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鼻尖蹭了蹭她的,声音带着点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撒娇般的倦懒:“饿不饿?我闻到橘子的香味了。”
江见夏这才想起烤火器旁边还温着的橘子。
她小心地从毯子里探出手臂,拿起那个表皮已经烤得软塌塌、散发着浓郁甜香的橘子。
有点烫手,她轻轻倒换着手,小心地剥开焦黄的外皮。
温热的白色橘络下,橘瓣饱满晶莹,热气裹挟着清甜的果香瞬间弥漫开来。
她掰下一瓣,自然地递到他嘴边。
林予冬就着她的手,张口含住。
温热的橘肉在齿间迸开,酸甜的汁水瞬间盈满口腔,一路熨帖到空落落的胃里,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和旅途的酸涩。
“好甜。”他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被顺毛的大猫,又张嘴等着下一瓣。
江见夏自己也吃了一瓣,温热的甜蜜感让她舒服地喟叹一声。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同一个烤橘子,指尖偶尔会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带来细小而愉悦的悸动。
橘子的清甜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与风尘仆仆的气息,成了这个除夕夜最独特的味道。
电视里的春晚还在继续,歌舞小品轮番登场。
两人裹在暖融融的毯子里,背靠着沙发,腿挨着腿。
江见夏的头枕在林予冬肩上,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她垂在胸前的发梢。
以往觉得冗长无趣的节目,此刻竟也生出几分趣味。
“哎,你看那个小品,”林予冬懒洋洋地指着屏幕,“强行煽情,好尬。”
“那个魔术才假,”江见夏跟着吐槽,往他怀里缩了缩,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道具痕迹太重了。”
“这个歌还行,就是伴舞像群魔乱舞……”
“哈哈哈,那个演员的假发片快飞起来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点评着,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像分享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密语。
吐槽变得有趣,无聊的节目也成了甜蜜的陪衬。
毯子下的身体紧密相依,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暖炉的光映在两人带笑的侧脸上,将这一刻的静谧与亲昵烘烤得无比真实而温暖。
时间仿佛被拉长、放慢,在这个湿冷的南城雪夜里,圈出了一方只属于他们的、暖意融融的小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歌舞节目结束的间隙,江见夏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小小的、清晰的“咕噜”声。
在相对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予冬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他低下头,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晚上没吃饱?”
江见夏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嗯……姑姑家人太多了,光顾着聊天,没吃多少东西。”
加上之前悬着的心突然放下,此刻被暖意和安全感包围,饥饿感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等着。”林予冬利落地掀开毯子起身,骤然离开的暖意让江见夏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他走到玄关,从自己脱下的冲锋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按亮看了一眼,又揣回裤兜,径直朝厨房走去:“我去看看有什么能填肚子的。”
厨房的灯被按亮,暖白的灯光倾泻出来。
江见夏也跟了过去,倚在厨房门框边看他。
林予冬打开冰箱,冷藏室的光照亮他专注的侧脸。
他熟稔地翻找着——冰箱里食材不多,但很齐整,是温语女士为过年准备的。
“午餐肉、鸡蛋、青菜……”他一边清点一边往外拿,“还有挂面。”
他挽起羊毛衫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动作麻利地开火烧水。
小小的厨房很快被热气和水声填满。
林予冬的身影在氤氲的蒸汽里忙碌,显得格外可靠。
他熟练地切着午餐肉,金黄的肉丁在砧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热锅冷油,午餐肉丁被倒进去,立刻滋啦作响,爆出诱人的咸香。
煎蛋的香气紧随其后,蛋白迅速凝固成雪白的蕾丝边,蛋黄在中间微微颤动。
水开了,一把细挂面被撒入翻滚的水花中。
最后,洗干净的几棵翠绿小青菜被丢进去烫熟。
两个素净的白瓷碗摆上灶台。
林予冬用长筷子捞起煮得恰到好处的面条,均匀地分到碗里。
码上午餐肉丁、溏心煎蛋、碧绿的青菜。
最后,从橱柜深处摸出一个小罐子,用干净的勺子挖了一点凝固的、雪白的猪油,分别放进两个碗里。
滚烫的面汤浇上去,猪油瞬间融化,在汤面上晕开一小圈一小圈透明的油花,浓郁的脂香混合着面条、午餐肉和青菜的香气,霸道地弥漫了整个厨房。
“好了。”林予冬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回到客厅,放在茶几上。
白汽蒸腾,模糊了视线。
碗里,金黄的午餐肉丁、边缘微焦的溏心蛋、碧绿的青菜,在清澈的汤底和莹润的面条间层次分明,诱人无比。
猪油融化后的醇厚香气混合着酱油的鲜咸,是最朴实也最抚慰人心的家的味道。
两人重新挤在沙发里,就着暖炉的光和电视里接近尾声的春晚背景音,埋头吃面。
面条爽滑筋道,裹着鲜香的汤汁;午餐肉咸香扎实;溏心蛋的蛋黄流心,带着浓郁的蛋香;小青菜清脆爽口。
最妙的是那一点猪油,将所有的味道温柔地包裹、融合,化作了熨帖肠胃的极致温暖。
江见夏吃得额头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胃里暖烘烘的,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林予冬也吃得很快,显然也是饿狠了,一碗面很快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好吃吗?”他放下碗,抽了张纸巾擦嘴,看着江见夏也放下碗,满足地呼出一口气,笑着问。
“超级好吃!”江见夏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比我妈煮的还香!”
林予冬得意地挑了挑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玄关,拖过那个深灰色的行李箱,平放在客厅地毯上。
“差点忘了正事。”他蹲下身,利落地拉开拉链,“喏,给大王进贡的西洋贡品,看看还入眼不?”
箱子里衣物不多,大部分空间都被各种包装盒、纸袋塞得满满当当。
林予冬一件件往外掏。
首先是一个方方正正、印着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标志的硬纸盒。
打开,里面是一座精巧的乐高积木拼成的自由女神像模型,绿色的火炬和书本细节栩栩如生。“看你上次视频对那个大的感兴趣,这个小的可以摆书桌上。”林予冬解释。
接着是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袋,倒出来一枚黄铜色的金属书签,造型是简洁优美的布鲁克林大桥剪影,桥索的线条流畅利落。
“纪念品商店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
然后是一个印着纽约地铁线路图的硬卡纸套,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一次未用的纽约地铁卡。
“纯属好玩,留个纪念。”他笑着把卡塞进江见夏手里。
再翻,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条柔软厚实的羊绒围巾,是温暖柔和的燕麦色。
“那边商场暖气太足,出来风又大,这个实用。”他抖开围巾,在她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又拿出一个透明的亚克力盒子,里面是色彩缤纷、造型各异的马卡龙。
“号称是网红店,排了快半小时队,尝尝甜不甜。”
最后,他变戏法似的从箱子夹层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穿着星条旗小裙子的泰迪熊钥匙扣。
“机场礼品店随手抓的,看着傻乎乎的,像你。”他捏着小熊晃了晃,嘴角噙着促狭的笑。
礼物一件件摊开在地毯上,从贵重的羊绒围巾到几块钱的钥匙扣,琳琅满目,每一件都带着纽约不同角落的气息和他挑选时或认真或随意的痕迹。
江见夏一样样拿起来看,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书签、柔软的羊绒、甜香的马卡龙盒子,最后拿起那个傻乎乎的小熊钥匙扣,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暖炉,烘得又满又涨,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抬头看向林予冬,他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含笑看着她拆礼物,眼神温柔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像只等待夸奖的大型犬。
“喜欢吗?”他问。
“喜欢!每一样都喜欢!”江见夏用力点头,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谢谢!!”
林予冬顺势搂住她的腰,下巴蹭着她的发顶,笑得胸腔震动:“大王喜欢就好,不枉我扛这一路。”
两人又兴致勃勃地把礼物分门别类。
乐高和书签放书桌,马卡龙放冰箱明天吃,围巾和钥匙扣收好,地铁卡当书签用。
江见夏抱着那一堆“西洋贡品”跑回自己房间归置。
等她再出来时,发现林予冬正靠在沙发上划手机,眉头微蹙。
“怎么了?”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周嘉阳。”林予冬把手机屏幕转向她。
是那个名为“今日不宜学习(但可以玩)”的群。
周嘉阳刚刚疯狂刷屏。
【AAA约球提前一周(高三版)】:同志们!重大通知!明天!大年初一!早上六点!城西栖云寺集合!我奶奶给咱们几个都糊了纸扎的小马!纯手工!写了名字念了快半年的经了!就等明天拿去寺里烧掉,菩萨保佑,咱们高考必定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全体成员 一个都不能少啊!谁不来就是不给我奶奶面子!
后面还跟了一排“保佑”和“奋斗”的表情包。:
【薇生物】:收到。不过六点是不是太早了点?天都没亮透吧?
【欧润几】:哇!奶奶太有心了!必须去啊!@西瓜汁 夏夏,一起啊!@w 冬哥,你回来了没?能赶上不?
江见夏看着群里热闹的讨论和周奶奶精心准备的纸马照片,心里确实很想去。
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而且栖云寺年初一烧头香据说特别灵验,她也想为高考讨个好兆头。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林予冬。
他刚把行李箱合上,正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揉着眉心,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脸色在灯光下依旧透着长途飞行后的苍白和倦怠。
两天两夜的辗转颠簸,几乎没怎么合眼……
江见夏刚张了张嘴,想说“要不你明天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话还没出口,林予冬却像心有灵犀般睁开了眼。
他捕捉到她眼底的渴望和犹豫,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想去?”他问,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很温和。
江见夏点点头,又看了看他疲惫的样子,小声道:“可是你……”
“想去就一起去。”林予冬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
他撑着沙发扶手坐直了些,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拉着,“栖云寺是吧?六点集合……”他飞快地计算了一下时间,然后直接在群里回复:
【w】:收到。准时到。@AAA约球提前一周(高三版) 替我们谢谢奶奶。
放下手机,林予冬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不早了,”他站起身,顺手把江见夏也拉起来,“明天还得起大早。”
江见夏这才想起爸妈还没回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
她刚想说让他睡客房,林予冬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边自然地弯腰提起自己的行李箱,一边开口道:“去我家吧。客房一直有人打扫,干净得很。省得叔叔阿姨早上回来刚睡下就被你吵醒。”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家离寺近点,明早能多睡二十分钟懒觉。”
理由充分又体贴。
江见夏想了想,确实比留在这里方便,爸妈回来看到林予冬在家过夜,虽然知道他们关系好,但总归有点怪怪的。
她点点头:“好,你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
她飞快跑回房间,换下家居服,套上保暖的厚绒裤和毛衣,外面裹上长款羽绒服。
又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和明天要穿的、妈妈特意买的新年红色毛衣裙,塞进双肩背包里。
想了想,把那条新戴上的青金石项链小心地放进一个小绒布袋,也收进了包里。
林予冬已经在玄关等她,重新穿好了那件厚实的黑色冲锋衣,冷帽也戴上了,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接过江见夏的背包挎在自己肩上,一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一手牵起她:“走了。”
雪粒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深夜的寒气更重,地面湿漉漉的。
两人拖着小小的行李箱,走在寂静无人的梧桐巷里,脚步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
路灯将两人紧挨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予冬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温暖的口袋里。
九和府的独栋别墅在冬夜里显得格外静谧。
林予冬用指纹开了锁,温暖的中央空调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木质家具清香扑面而来,与梧桐巷老房子的烟火气截然不同,是一种宽敞、整洁、略带疏离的舒适感。
“一楼客房在这边。”林予冬熟门熟路地引着她穿过宽敞的客厅,推开一扇门。
房间很大,布置简洁温馨,床品一看就是崭新的,带着阳光晒过的蓬松感,暖气也开得很足。
独立的卫浴间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你住这间。洗漱的东西柜子里都有新的。”
他把江见夏的背包放在椅子上。
“嗯,好。”江见夏点点头。
“那……我去楼上?”林予冬指了指旋转楼梯的方向,语气平常,眼神却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
“嗯。”江见夏应着,看着他转身往楼梯走,高大挺拔的背影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孤单。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房子太大,太安静了。
林予冬走到楼梯口,手搭在扶手上,脚步却顿住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转过身,隔着客厅的距离看向还站在客房门口的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咳……那个,你房间暖气片……好像有点问题,温度调不高。”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眼神却有点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光滑的木质扶手,“我房间的暖风系统好,是地暖加中央空调,恒温的。”
江见夏愣了一下,看着他努力绷着表情却掩不住耳根微红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
她忍着笑,故意问:“是吗?那怎么办?会冷吗?”
“可能会有点冷吧,”林予冬顺着她的话,语气带着点“我也没办法”的苦恼,脚步却诚实地往回挪了两步,“最近这鬼天气,没暖气真不行。尤其你刚过来我家,不适应。”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帽檐下的眼睛亮得像星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藏不住的期待,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哄骗似的认真:“我睡觉……超级安静,真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习惯特别好,保证不抢你被子,也不乱动。”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臭屁,“床也够大,够你打三个滚。”
江见夏看着他努力推销自己“优良睡眠习惯”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飞起红霞,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林予冬,你找借口能不能找点新鲜的?”
被戳穿,林予冬也不恼,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嘴角高高扬起,露出得逞的笑容,伸手就把人往自己这边带:“借口不重要,管用就行。走走走,上面暖和。”
他不由分说地揽着她的肩膀,另一手拎起她的背包,把人往楼梯上带。
江见夏跟着他上了楼。
林予冬的卧室在二楼走廊尽头,推开门,一股属于他的、更加清晰的气息扑面而来——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淡淡的、类似雪松的冷冽气息,还有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房间很大,但布置得并不奢华,反而有种简洁利落的舒适感。
深蓝色的床品,同色系的窗帘,巨大的书桌靠窗,上面堆着一些学习资料和模型。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个透明玻璃陈列柜,里面没有昂贵的球鞋或模型,而是珍而重之地摆放着她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那件有球星签名的篮球和叠放整齐的同款球衣。
暖黄的射灯打在玻璃柜上,照亮了签名处流畅的笔迹。
看到自己的礼物被他如此郑重地收藏着,江见夏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看,没骗你吧?就摆这儿,天天看着呢。”林予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骄傲。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全新的、深灰色的男士家居服递给江见夏:“新的,洗过了,你将就穿。浴室在里面。”又指了指旁边一扇磨砂玻璃门。
江见夏接过柔软的家居服,走进宽敞的浴室。
等她洗漱完,换上那身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家居服,挽着袖子裤腿走出来时,林予冬也已经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了同款的深灰色家居服,正坐在床边擦头发。
湿漉漉的黑发垂落,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多了几分居家的柔软。
看到她出来,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来。”
江见夏走过去,掀开柔软温暖的被子一角钻了进去。
被窝里已经被他的体温烘得暖融融的。
林予冬也躺了下来,很自然地伸出手臂让她枕着,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整个圈进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两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家居服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被褥间、枕头上,甚至呼吸的空气里,都盈满了林予冬身上那种干净、清冽又温暖的气息,像冬日阳光下的松林。
江见夏本来以为自己会紧张得睡不着,毕竟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她甚至能感觉到林予冬胸膛下同样略快的心跳。
但也许是这两天为他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也许是这怀抱太过温暖踏实,也许是奔波归来的他确实累极了,规律的心跳声和头顶均匀的呼吸声像是最好的催眠曲。
她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像沉入温暖的海水,渐渐模糊。
她最后一点清醒的感知,是林予冬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发间,发出一声满足的、几不可闻的喟叹。
然后,无边的黑暗和温暖彻底包裹了她。窗外的世界依旧寒冷寂静,而这一方小小的、盈满少年气息的天地里,两颗年轻的心在疲惫与甜蜜交织的安稳中,一同沉入了深沉无梦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