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蹲在地上,指尖还残留着玉片的余温。那不是灼烧,也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沉静的、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他没再碰那布条,只是将手收回,握成拳,指节因用力泛白。
沈清璃靠着石壁,右掌贴地,掌心血迹未干,却已不再颤抖。她没问玉片的事,只低声道:“他走了,但没死。”
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枯叶。
叶凌霄点头,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骨头缝里嵌了沙砾。他没去看残剑钉入的石壁——那里金光早已熄灭,只余一道细小裂痕,如同被人遗忘的旧伤。
两人没有多言,默契地朝龙脉心脏更深处走去。这里不再有黑雾翻涌,也不见魔珠残留的气息,唯有脚下地面微微发热,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尚未停歇。
他们各自寻找可疗伤的灵材:沈清璃俯身拨开一层灰烬般的尘土,露出底下微弱发光的晶簇;叶凌霄则用剑尖撬开一块龟裂岩层,里面渗出淡青色液体,带着草木初生的清香。他取了一滴涂在手臂伤口上,皮肤立刻收缩,焦痕边缘开始愈合,但速度极慢,远不如平日灵力充沛时那般迅捷。
“这地方……在排斥我们的恢复。”沈清璃低声说,指尖沾着晶粉,在掌心轻轻一碾,粉末竟化作细烟消散,“不是单纯的虚弱,是规则变了。”
叶凌霄没答话,只是将剩下半瓶青液倒进嘴里。喉间顿时涌起一股清凉,却没能立刻转化为灵力,反而像被什么堵住了经脉,滞涩难行。
就在这时,地面震动了一下。
不剧烈,却清晰。仿佛整座山脉的骨骼被谁轻轻敲了一下。
沈清璃猛地抬头,金瞳收缩如针尖。她没动,只是五指张开,掌心朝下,贴住地面。龙息无声蔓延,顺着岩层缝隙探入更深之处。
叶凌霄也停下了动作,残剑横于胸前,剑柄沾血未干,握在手中略显滑腻。他没再试图稳住力道,任由剑身随呼吸微微晃动。
第二次震动来了,比第一次更重,震得脚底发麻。一块拳头大的碎石从头顶落下,砸在沈清璃肩头,她没闪避,任其滚落。
“不是塌陷。”她说,“是聚集。”
叶凌霄眼神微凝。
“黑暗再回来。”她补充,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唇缝挤出来,“不是国师,是……别的东西。”
第三次震动来得更快,这次连空气都跟着颤动。远处原本死寂的岩壁上,一道裂痕无声裂开,漆黑如墨的雾气从缝隙中缓缓渗出,不是飘散,而是像水一样流淌,贴着地面蔓延。
叶凌霄后退半步,脚跟踩到一片碎石,发出细微声响。他没低头看,只将残剑换到左手,右手按住腰间玉片——它还在发烫,热度比刚才更强,几乎要灼穿布料。
沈清璃也站了起来,右掌抬起,掌心朝前,龙息尚未凝聚,但她整个人的气息已经变了,不再是疲惫,而是警觉到极致的锋利。
雾气扩散的速度加快了。不再是零星几缕,而是大片大片从四面八方的裂缝中涌出,彼此连接,形成一张缓慢收缩的网。它们不攻击,也不靠近,只是静静地铺展,仿佛在等待什么。
叶凌霄忽然开口:“你刚才往龙息里掺的那一丝龙脉之力……是从哪儿来的?”
沈清璃侧目看他一眼,没否认:“龙脉核心最深处,有个缺口。很小,但存在。”
“他知道了。”叶凌霄声音低沉,“所以他才敢走。”
“不是敢走。”沈清璃摇头,“是故意留下的。”
两人对视一瞬,皆未言语。
雾气已经蔓延至他们脚边,触感冰凉,却不带腐蚀性。相反,它像是在试探,在吸收什么。
叶凌霄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影子边缘正被雾气一点点吞噬,颜色变淡,仿佛正在溶解。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它不是要攻击我们。”他说,“它在找入口。”
沈清璃瞳孔一缩。
“你的龙息里有缺口的气息。”叶凌霄继续道,“它顺着这个味道来的。”
话音未落,雾气猛地一颤,像是被惊动的兽类,骤然停止扩散,转而朝两人集中。不再是试探,而是锁定。
沈清璃迅速并指如刀,龙息终于爆发,不再是火网,而是一道贴地横扫的弧光,将逼近的雾气逼退数尺。但她脸色瞬间苍白,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叶凌霄没等她开口,直接将手中残剑递过去:“拿着。”
她愣了一下,接过剑柄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血渍,没皱眉,只是握紧。
叶凌霄则退后一步,盘膝坐下,双掌贴地,闭目运转《九转天医诀》。这不是疗伤,也不是恢复灵力,而是强行打通被压制的经脉,逼出体内残存的黑雾余毒。
他的呼吸变得极缓,胸口起伏几乎不可见,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至脖颈。
雾气似乎察觉到了异常,开始躁动,不再试图靠近沈清璃,而是全部涌向叶凌霄的方向,仿佛嗅到了更合适的猎物。
沈清璃站在原地,左手持剑,右手维持龙息屏障,目光死死盯着那片不断翻滚的黑暗。
雾气离叶凌霄只剩三尺。
两尺。
一尺。
就在即将触及他衣角的刹那,他睁开了眼。
瞳孔深处,一点金芒亮起,如同星火坠入深潭。
雾气骤然停滞。
紧接着,整片黑暗剧烈波动,像是被无形之力撕扯,开始向内塌陷,速度越来越快,最终缩成一团拳头大小的黑球,悬浮于半空,静静旋转。
沈清璃屏住呼吸。
那黑球表面,竟浮现出极其细微的纹路——与叶凌霄腰间玉片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她刚想开口,黑球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而是分解,化作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线,刺入岩层缝隙,消失不见。
震动停止了。
空气恢复平静。
沈清璃低头看向手中的残剑,剑身冰冷,毫无反应。
叶凌霄仍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额角渗出冷汗,一滴落在地面,砸在一块碎石上,碎石瞬间裂开。
沈清璃蹲下身,将剑柄递还给他。
他没接。
只是抬起手,轻轻按住她手腕内侧的脉门,指尖微凉。
“你刚才那一击,用了太多龙息。”他说,“再有一次,你会吐血。”
她没挣脱,也没回应,只是静静看着他。
叶凌霄松开手,终于接过残剑,剑柄沾血未干,握在手中滑腻依旧。
他缓缓起身,脚步虚浮,却稳。
远处岩壁上的裂痕已经闭合,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他知道,那不是结束。
只是开始。
残剑在他掌中轻轻震颤,频率与心跳不同,更像是某种回应。
他低头看着剑尖,那里沾着一滴未干的血——不是他的,也不是沈清璃的。
是黑雾留下的。
血珠滑落,砸在地上,没有声音。
只有一道极细的金纹,从落地点开始,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