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箭矢悬在半空，尖端对准叶凌霄的眉心，纹丝不动，却带着一股沉沉的压迫感。他没有眨眼，呼吸放得极轻，连喉结的滑动都控制在最小幅度。刚才那一瞬的偏头试探，已让他确认这机关并非即时反应，而是依赖某种完整的触发链条。
沈清璃靠在右壁，掌心焦黑的印记仍在隐隐作痛，灵力流转时像有细沙卡在经脉里。她没去揉，只是将指尖微微抬起，一缕残存的灵丝从指间探出，贴着地面缓缓延伸。空气中有种难以察觉的凝滞，每当灵丝接近那根嵌入石缝的金属线，波动便会出现细微扭曲。
“第七次了。”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音，“每次箭尖颤动七下，停三息。刚才那一次蓄力，灵流从两侧浮雕汇聚到头顶孔洞，持续了不到两息。”
叶凌霄微微颔首，眼角余光扫过地面。那块断裂的玉牌还躺在原地，铭文朝上，灰未再落。他不动声色地将右脚向后收了半寸，避开一道泛着暗光的凹槽。刚才试探时，他察觉到脚底刻痕在箭矢停顿时微微发烫，像是能量回路在休止期仍残留余温。
秦昭贴在左壁，铜片已被他塞进内袋，外袍压得严实。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师父临终前的话，转而盯着墙上浮雕肩甲的裂纹。那些裂痕走向并非随意，与地面金属线的分布完全一致，甚至在某些交汇点，石缝中透出极淡的青光，像是有东西在内部缓缓流动。
“这不是单纯的机括。”他低声开口，目光落在左侧第三尊雕像上，“这些裂痕……是导灵槽。信号从地面金属线传入，经墙缝导引，最终汇聚到头顶的发射孔。”
叶凌霄眼神微动。他记得刚才沈清璃说灵流汇聚的时机，恰好与箭矢蓄力同步。若秦昭所言属实，那这机关并非死物，而是有节奏地“呼吸”着灵力，张为蓄，弛为歇。
“我们的时间，只有那三息停顿。”他说，“箭发之后，能量回路需要时间重置。在这期间，地面和墙面的标记温度会下降，导槽中的光也会暗下去。”
沈清璃闭目片刻，灵丝顺着墙缝向前探了半尺。她能感觉到那股微弱的共鸣，像脉搏一样规律跳动。当灵丝触及一处三线交汇的节点时，指尖传来一阵轻微震颤，随即消散。
“这里是个中继点。”她睁开眼，“灵流经过这里会短暂停滞，像是被缓冲了一瞬。如果我们能利用这个节点，或许可以干扰信号传递。”
“不行。”秦昭立刻摇头，“这种级别的机关，必有冗余回路。断一处，其他路径会立刻补上。强行阻断，反而可能触发紧急响应。”
叶凌霄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左手，用剑鞘尖端轻轻点了点脚前三寸的地面。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刻痕，呈弧形，末端分叉。他没施力，只是观察。在下一次箭矢开始颤动的瞬间，那刻痕边缘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随即隐没。
“标记不是装饰。”他低声道，“它们是能量回路的节点。触碰它，等于直接接入机关的运行系统。”
沈清璃心头一紧。她想起自己刚才撑地时掌心按上的符印，那幽蓝光芒顺着手臂蔓延，几乎侵入经脉。若那符印也是节点之一，贸然接触，等同于向整个机关宣告位置。
“所以，不能碰地，不能碰墙。”她迅速理清思路，“移动时，必须避开所有带热感或发光的痕迹。”
“还有节奏。”叶凌霄补充，“我们之前步伐太齐，触发了第一轮警报。现在，必须错开落脚时机，只在停顿期移动一步，且每人间隔至少半息。”
秦昭点头，目光仍锁在墙面。他忽然发现，某些浮雕眼眶封石的边缘，刻着极小的符点，排列方式与铜片背面的纹路有几分相似。他没敢细看，生怕再引发什么异动，只是默默记下位置。
“我来判读标记走向。”他说，“你们负责节奏和灵流监测。行动时，我打手势，沈清璃报预警，叶凌霄策应。”
叶凌霄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三人背靠石壁，缓缓调整站位。沈清璃将灵丝收回，指尖微颤，但神态已稳。她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精准，稍有差池，头顶那支箭便会瞬间贯穿眉心。
箭矢开始了新一轮颤动。
第一次，轻微晃动。
第二次，幅度略增。
第三次，第五次，第六次……
沈清璃屏息，灵觉全开。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灵压正在缓慢攀升，像潮水般向头顶孔洞汇聚。
第七次颤动结束，停顿开始。
“走。”叶凌霄低喝。
三人几乎同时动作。沈清璃贴右壁前移一步，脚尖落于一块未刻纹的石板；秦昭沿左壁滑行，脚步轻得几乎不带风；叶凌霄居中，跨步时剑鞘微抬，避开一道横贯地面的凹槽。
一步，半息。
再一步，又半息。
节奏错开，落地无声。
箭矢未动。
灵流仍在头顶孔洞处缓缓回落，导槽中的青光逐渐黯淡。地面刻痕的温度也在下降，那股隐隐的灼热感正在消退。
“还行。”沈清璃低声说，“导槽能量正在释放，下一轮蓄力至少要等七息之后。”
叶凌霄站在通道中央，目光扫过前方。十步之外，通道拐向左侧，拐角处的石壁上，一道完整的符纹环刻在墙面，中央凹陷，像是某种机关的控制中枢。更远处，地面金属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三块独立的石板，表面刻着不同的纹路。
“那里是关键。”他说，“符环可能是主控节点，石板或许是通行阵列。”
秦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皱眉。“那三块石板……排列方式，像‘三才位移’的起手式。若我没记错，守阵阁的活俑机关，最后一步必须按‘天、地、人’顺序踩下，否则会激活终阶锁死。”
沈清璃心头一沉。“意思是，我们不仅要避开机关，还得正确触发它？”
“不是触发，是顺从。”叶凌霄纠正，“这机关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筛。它在测试来者是否懂它的节奏，是否知它的规则。”
箭矢开始了第八轮颤动。
第一次，轻微。
第二次，第三次……
沈清璃指尖再度凝出灵丝，贴地探出。她发现，这一次灵流汇聚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半息，像是机关在逐渐适应外界干扰。
“周期在缩短。”她提醒。
叶凌霄眼神一凝。这意味着停顿期可能从三息减到两息，甚至更短。他们的反应时间正在被压缩。
第七次颤动结束，停顿降临。
“再进一步。”他下令。
三人再次移动，节奏依旧错开。沈清璃落脚时，脚跟险些碰上一道暗红刻痕，及时收力，侧身避开。秦昭的手指在墙上轻划，默默记下符纹走向。叶凌霄走在最后，剑鞘始终微抬，防备任何突发变化。
一步，半息。
两步，又半息。
他们已接近拐角，距离符环不足五步。
箭矢第九轮颤动开始。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
沈清璃忽然察觉，这一次灵流汇聚的方向略有偏移，不再完全集中于头顶，而是有部分流向左侧浮雕的肩甲裂纹。
“导槽在变。”她急道，“信号路径在调整！”
叶凌霄立刻抬手，示意停止前进。
第四次颤动。
第五次。
第六次。
秦昭盯着墙面，忽然发现那道符环中央的凹陷处，正缓缓渗出一丝极淡的金光，像是被某种力量唤醒。
“它在等我们做出选择。”他声音发紧，“三块石板，只有一次机会。”
第七次颤动结束，停顿来临。
叶凌霄没有动。他盯着那三块石板，脑海中闪过《太虚参同契》中的句子：“破阵不在力破，而在意通。”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中间那块刻着云纹的石板。
“人位先行。”他说，“它要的不是顺序，是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