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脚停在碎石边缘，剑尖离地三寸，指节从紧握转为松缓。方才那道灰袍身影已没入藤蔓深处，只余一片轻微晃动的枝叶，像被风吹过一般自然。
故人一把拽住他手臂，力道不大，却足够让他止步。
“你看地上。”故人声音低沉。
叶凌霄低头。沙土表面浮现出三道浅痕，呈三角排列，形如古印，边缘尚有微光流转，旋即消散。他瞳孔微缩——这符号他见过，在师父闭关的最后一夜，刻于洞府内壁，深达半寸，血迹未干。
“这是……”他嗓音微哑。
“你师父留下的记号。”故人接话，“不是警告，是钥匙。”
沈清璃缓步上前，袖中银针悄然归匣。她眉心轻蹙，体内灵流仍有余波荡漾，像是被人轻轻拨动了一根琴弦，虽无声响，却久久不息。
“他刚才那一道青光，”她开口，“不是探查神识，更像是在核对什么。”
叶凌霄侧目：“核对？”
“就像医者诊脉，先摸气血走向。”沈清璃闭眼一瞬，指尖按上腕脉，“他没有强行闯入，而是顺着我们的功法轨迹走了一遍。若想窃取记忆，大可深入识海；但他只是看了招式起落、灵力运转的痕迹，连我经络撕裂的旧伤都未触动。”
故人点头：“我也察觉了。他掌心扩散的波动，与信使门派的‘验真引’极为相似。那是百年前用来确认身份的手段，非敌非友，只为辨明真假。”
三人沉默片刻。
叶凌霄缓缓将剑收回背后，手仍搭在柄上。他望着那条被指引的小径，藤蔓交错，几乎封死入口，唯有中间一道窄缝，透出些微幽暗的光。
“他让我们等。”他说。
“等什么？”沈清璃问。
没人回答。
故人从符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纸符，边缘焦黑，似曾燃尽又被重新拼合。他指尖轻抚符面，低声念了几句，随即点燃一角。
灰烬腾空而起，本该随风飘散，却在半途凝滞，继而划出一道弧线，直指小径深处。
“信使引路符。”故人收声，“只有对应传承路径的气息，才能让灰烬成形。这条路……是真的。”
叶凌霄眼神微动。
“可他为何不直接说？”沈清璃皱眉，“既然能认出我们来历，又何必用这种方式？”
“也许他不能说。”故人目光落在自己掌心，“你们注意到没有？他说话只有一个字。‘等’。不是不愿多言，是不能。”
“不能？”叶凌霄回头。
“他开口时，喉部没有震动。”故人缓缓道，“声音像是从体外传来，贴着空气滑出来的。不像人声，倒像是某种回响。”
沈清璃呼吸一滞。她回想那声“等”——确实，无起伏，无气息支撑，仿佛凭空出现。
“他是死人？”她问。
“未必。”故人摇头，“更像被规则束缚的存在。能行动，能示警，但受限于某种禁制，无法明言。”
叶凌霄盯着小径入口，良久，迈步向前。
“别进去！”沈清璃伸手拦住，“我们现在连他是敌是友都没弄清，贸然踏入，万一触发阵法或陷阱——”
“他若要害我们，早就在祭坛动手了。”叶凌霄打断，“他看过我的剑势，知道我下一招怎么出；看过你的医术运转，清楚你何时会灵力反噬；也看过故人的符箓手法，明白他最强的一张底牌是什么。但他什么都没做。”
他顿了顿：“他只是等。”
沈清璃抿唇，不再阻拦。
故人却忽然蹲下身，手指抹过地面残留的印记。他捻了捻指腹，眉头皱得更深。
“这不是普通的灵力残留。”他说，“温度不对。它冷得异常，像是从极深处渗出来的。”
叶凌霄俯身查看：“什么意思？”
“通常灵印消散后会留下余温，哪怕一丝。”故人摇头，“但这道痕迹，刚浮现时就带着寒意，像冰泉底下涌上来的水汽。我不认识这种力量。”
沈清璃闻言，立刻运转九转天医诀，将一缕灵力探入地面。片刻后，她脸色微变。
“地下有东西。”她说，“不是活物，也不是尸体。它的存在方式……很奇怪。像是被固定在那里，既不动，也不呼吸，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次极其微弱的搏动。”
“像心跳？”叶凌霄问。
“不像。”她摇头，“更像是……钟摆。”
三人同时静了下来。
故人缓缓起身，望向小径：“他指这条路，不是让我们去追敌人。是让我们避开某些东西。”
“什么？”
“时间。”故人低声道，“或者，时机。”
叶凌霄猛地看向他。
“你说什么？”
“你们还记得他最后的动作吗？”故人抬手，模仿灰袍人双掌相对、缓缓合拢的姿态，“他在尝试凝聚一个符号。虽然未成型就消失了，但我认出了轮廓——那是‘时锁印’的残迹。”
“时锁印？”沈清璃一震，“传说中封锁时间节点的禁术？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失传不代表不存在。”故人声音凝重，“有人在用它控制某个时刻的到来。而这个灰袍人……可能是守护者，也可能是看守人。他拦在这里，不是阻止我们前进，是在等那个时刻过去。”
叶凌霄沉默片刻，忽然道：“所以他让我们等。”
“对。”故人点头，“他不能告诉我们具体是什么，也不能替我们决定是否进入。他只能指路，然后等。”
沈清璃环顾四周：“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退回去？还是……在这儿耗着？”
“退回去等于放弃线索。”叶凌霄道，“敌人已经逃向深处，再拖延只会错过追踪时机。但如果这里面真有什么‘时间节点’在逼近，贸然闯入，可能引发不可逆的后果。”
故人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片，正是灰袍人腰带上闪过的那一枚。他将其平放在掌心，默念几句口诀。
铜片边缘泛起淡淡金光，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颤鸣，像是风铃被碰了一下。
“它有回应。”故人低语，“不是死物。它在感应什么。”
叶凌霄盯着那枚铜片：“你能看出它属于谁吗？”
“看不出主人。”故人摇头，“但我知道它曾经属于谁——百年前，负责看守‘断时台’的执事，每人配一枚这样的信物。他们不参战，不传讯，唯一的职责就是守在特定地点，等到某个时刻来临，然后……消失。”
“消失？”
“是。”故人抬眼，“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只知道每当‘时锁’开启，守台之人便随之湮灭。”
风忽然停了。
三人同时抬头。
小径入口处的藤蔓无风自动，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笔直向下的石阶，幽深不见底。
那扇门，开了。
叶凌霄握紧剑柄，正要迈步。
“等等。”沈清璃突然出声。
她指尖抵住太阳穴，眉头紧锁：“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一声钟响。”
“钟？”叶凌霄皱眉。
“很远。”她闭眼，“像是从地底传来，只响了一下，就没了。”
故人猛然抬头，看向手中的铜片——它正在微微震颤，频率与心跳不同，更像是在回应某种节奏。
他嘴唇微动，吐出几个字：
“它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