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尽头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脚底触感从冰冷湿滑转为平整坚硬。叶凌霄脚步微顿,断剑在掌中轻颤了一下,剑尖垂地,划出一道细微的火花。前方不再是狭窄通道,而是一条宽阔甬道,两侧石壁泛着淡淡的青光,像是某种矿物嵌入其中,映得人影轮廓分明。
沈清璃呼吸略缓,指尖悄然抚过耳后,那道青纹已不再躁动,反而与体内灵力流转相合,如同多了一条隐秘经脉。她没说话,只是将袖口收紧了些,金丝针归于指缝之间。
故人站定在二人身后半步,右臂绷带渗出的血迹已经干涸,但他仍能感觉到伤口深处传来一阵阵抽痛。他低头看了眼手中残破的罗盘,指针微微晃动,指向甬道正前方。
“有路。”他说。
叶凌霄抬步前行,剑未出鞘,却以剑气探路。空气中有种滞涩感,像穿过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每走一步,灵识便压得更重一分。他忽然停住,剑尖点地,一缕细若游丝的剑意向前延伸,在离地三尺处轻轻一绕——那里,空气微微扭曲。
“左边第三条岔道是死路。”他收回剑,“灵气倒流,踩进去的人会被反吸真元。”
沈清璃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色沉静。“主道上有足迹残留,不是刻痕,是踏过的气息被地面吸住了。”她说,“有人走过不久。”
故人蹲下身,手指贴上地面,片刻后点头:“不止一人。三个方向都有进出痕迹,但只有中央这条路的阵纹没有激活。”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言,齐步踏入中央甬道。
越往里走,石壁上的青光越亮,渐渐显现出层层叠叠的刻痕。那些并非文字,而是画面——人影执剑立于山巅,周身环绕九道星轨;女子盘坐莲台,掌心托起一团跳动的火焰;还有一幅图中,无数身影跪伏于地,头顶悬浮着一座倒悬的宫殿。
“这是……前代修行者的记录?”沈清璃靠近墙壁,目光落在那幅星轨图上。她的医道灵识本能地扩散出去,试图感知画中蕴含的气息,刚触及表面,太阳穴猛地一刺,耳边响起低沉嗡鸣。
她立刻后撤半步。
“不能硬看。”她揉了揉额角,“这些壁画自带禁制,观者若强行解读,神魂会受冲击。”
叶凌霄皱眉,伸手欲以剑气试探,却被故人拦住。“你的剑意太烈,容易激化防御。”他取出罗盘碎片,轻轻放在壁画下方,“我来试试古法引息。”
他并指成诀,口中默念几句晦涩音节,罗盘碎片边缘浮起一层微弱金光。那光芒顺着地面爬行,缓缓攀上壁画一角,竟让整幅图像轻微震颤起来。
“看到了。”沈清璃忽然开口。她双目微润,像是被什么刺激出了泪水,可眼神却清明无比,“那九道星轨,不是攻击轨迹,是收势的节点。每一剑斩出后,真元并不散尽,而是沿着特定路径回流丹田,循环不绝。”
叶凌霄瞳孔微缩。他练太虚剑经多年,向来追求一击必杀,从未想过如何节省真元消耗。此刻听她一说,心中豁然开朗。
“你能复现吗?”他问。
沈清璃摇头:“我只是看出规律,真正运用还得靠你。不过……”她抬手,在空中虚划几笔,“节奏大概是这样——快、急、顿、回,像呼吸一样。”
叶凌霄沉默片刻,忽然拔剑。
剑未开锋,动作也不迅猛,只是一招最基础的“挑云式”,但在使到一半时,他手腕微沉,剑势骤停,随即逆旋半圈,剑尖轻抖,仿佛在牵引某种无形之力回归体内。
刹那间,他周身气流微动,原本因行走消耗的灵力竟有了些许回升迹象。
“成了。”他低声说。
故人看着壁画另一侧的文字残片,眉头紧锁。“这里提到‘断碑九问’,还有‘归墟印’的用法……可惜下半句被刮去了。”他指尖抚过石面,试图拼接断裂的信息,“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百年前‘玄渊阁’失传的控阵之术。”
沈清璃走过去,将灵识凝成一线,小心避开壁画禁制的核心区域,专寻那些颜色稍淡、线条模糊的部分。“这部分像是注解。”她缓缓道,“说‘心不动则阵不启,意一动则机自现’。”
叶凌霄收剑入鞘,目光扫过整面墙。“我们继续往前。”
甬道渐窄,壁画也逐渐稀疏,直至消失。地面开始出现环形纹路,每隔三步便有一圈符文嵌入,隐隐发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味道,混杂着尘土与金属锈蚀的气息。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前方光线骤暗,通道尽头赫然矗立着一扇石门。
门高丈许,通体漆黑,无把手,无锁孔,唯有中央刻着四个古篆——心诚则开。
两人站在门前,皆未轻举妄动。
叶凌霄盯着那四字良久,忽然想起什么。他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那里有一道旧伤,是五岁那年上山拜师时,被师傅用戒尺劈开手掌所留。十八年来,每逢雨夜便隐隐作痛,如今却在靠近石门时,传来一阵温热。
他闭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雪夜里独自练剑至昏厥,血染白衣;师尊临终前将断剑交予他手中,说“此剑护不住天下,但能护住你想护的人”;还有那一战,他挡在沈清璃身前,任刀光劈落肩头……
“我所求的从来不是无敌。”他睁开眼,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身后二人耳中,“也不是长生,不是权势。我只是不想再看着重要的人倒下。”
话音落下,他缓缓将手掌贴上石门。
沈清璃立即上前一步,左手搭在他左肩,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医道真元顺势注入。与此同时,古人也将右手按在叶凌霄右肩,灵力交织而下,三人气息瞬间连成一体。
石门震动。
地面符文由暗红转为灰白,一圈圈熄灭。门缝中透出幽光,起初微弱,随后越来越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它要开了。”故人低声道。
叶凌霄没有收回手。他能感觉到门内传来的波动,古老、深邃,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那不是杀意,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审视。
石门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冷风从中涌出,吹动三人衣角。
沈清璃耳后的青纹突然一跳,整条纹路泛起微不可察的蓝光,随即隐没。
故人握紧了手中的罗盘碎片。
叶凌霄盯着那道逐渐扩大的黑暗,呼吸平稳,掌心依旧贴在门上。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