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眉心那道金光终于彻底隐没。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如初雪落地,没有半分滞涩。掌心贴着地面,断剑残存的符文微微一震,最后一缕游离的灵气顺着指尖流入丹田,归于沉寂。
沈清璃一直守在他左侧,察觉到他呼吸节奏回归平稳,立刻将灵流收回。她指尖轻点自己掌心,那道与星陨刃纹路相同的裂痕仍在,但已不再渗血,只隐隐发烫。她未多言,只是将手收进袖中,站起身来。
故人早已拄锏而立,右臂虽仍无力垂着,却已不再渗血。他盯着叶凌霄,声音低沉:“你醒得正好。”
叶凌霄没答话,而是低头看向膝前的星陨刃。刀身横卧,幽蓝如夜河倒映天光,刀脊上那道锁链般的纹路静止不动,仿佛从未亮起过。他伸手握住刀柄,寒意依旧,却不再有排斥之感,反倒像握住了久别重逢的旧友。
他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无需言语,默契已在心中成型。他们开始收拾遗落之物——几张残破的符纸、半截断裂的金丝针、一块边缘焦黑的玉髓碎片。这些曾伴随他们闯阵、疗伤、维系灵络的物件,如今被一一收起,放入行囊。
沈清璃走到石匣前,玉简已沉入其中,表面覆盖着她以血绘制的闭灵符。她指尖轻抚符面,低声说道:“非不传,乃择时。”话音落下,符纸微光一闪,彻底融入石匣,再无痕迹。
故人转身走向密室四角,镇渊长锏在掌中翻转,每一次顿地都带起一道反向灵纹。他刻得极稳,每一笔都精准落在旧阵节点之上,逆转灵流方向。随着最后一角完成,整座遗迹内部的气息开始缓缓内敛,像是沉睡的巨兽合上了眼睑。
叶凌霄站在中央,将星陨刃虚悬于头顶,刀尖朝下,轻轻一点。
幽蓝波纹自刀尖扩散,掠过地面每一道符文,所经之处,光芒尽数黯淡。通道深处传来低沉轰鸣,沙石从上方滚落,一层层封死入口。最后一线光被掩埋时,三人已退至外廊。
身后,再无回响。
风从山隙间灌入,带着刺骨寒意。他们踏出遗迹的最后一级石阶,眼前是茫茫雪岭,远峰如刀,割裂灰白苍穹。脚下积雪厚实,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
“走哪条路?”沈清璃问。
“原路。”叶凌霄回答,“有人等我们回去。”
三人并肩前行,速度不快,却极为稳定。风雪渐起,吹乱了衣角,却没有一人放缓脚步。
走出不到三里,叶凌霄忽然停下。他抬起左手,星陨刃的寒息自掌心溢出,化作一道细若游丝的霜线,缠上自己手腕,又分别延伸向沈清璃与故人。霜线触及皮肤时并未冻结血肉,反而像温凉的溪水滑过脉门。
沈清璃立刻感知到体内灵流的变化——原本因外界稀薄灵气而略显滞缓的运转,竟被这股寒息牵引着,重新找到了节奏。她顺势催动九转天医诀,一道柔和灵流注入霜线之中。
故人冷哼一声,左掌拍向胸口,武道真意自丹田冲出,顺着霜线逆流而上,稳稳锚定三人灵息循环。
刹那间,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共鸣在他们之间形成。
叶凌霄迈出下一步,脚底积雪瞬间凝结成冰晶,一道瞬息即逝的符文浮现又消散。沈清璃紧随其后,落脚处泛起一圈淡青涟漪;故人踏地时,地面微震,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这是功法自发感应天地所留下的印记。
“能撑多久?”沈清璃问。
“看你们。”叶凌霄说,“我只负责引路。”
故人冷笑:“你倒是会甩担子。”
话虽如此,他却主动将镇渊长锏扛上肩头,以右臂残伤之躯强行运力,维持灵脉桥梁的稳固。三人步伐逐渐同步,每一步踏出,符文轨迹便连成一线,在雪地上划出蜿蜒长痕。
翻过一道山脊后,视野豁然开阔。远处山谷中,几缕炊烟隐约可见,那是通往故地的必经村落。再往前,便是他们离开已久的宗门所在。
沈清璃忽然皱眉。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道裂痕竟再度浮现,比之前更深一分,边缘微微发紫。她试着调动灵流,却发现有一丝异样的阻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经脉交汇处。
“不对。”她低声说。
叶凌霄立刻察觉她的异常,转头看来。
“星陨刃的寒息……刚才有一瞬偏移了方向。”她抬手示意,“它不是在连接我们,是在试探。”
故人脸色一沉:“什么意思?”
“它在确认我们能不能承受更多。”沈清璃盯着掌心裂痕,“就像上次它记录你的呼吸、心跳一样——这不是融合,是筛选。”
叶凌霄沉默片刻,抬起左手,凝视那道缠绕手腕的霜线。他缓缓收紧五指,寒息随之收缩,却未切断。他没有撤去灵脉桥梁,反而加大了输出。
霜线骤然变亮。
三人脚下的雪地同时炸开,符文轨迹不再是零星闪现,而是接连爆发,如同连锁雷火。叶凌霄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但他没有停步。
“那就让它看。”他说,“看到底是谁配不上这条路。”
故人咬牙,猛然跺地,将全身气血压入霜线。沈清璃闭眼调息,以医诀逆行经络,强行打通那处阻塞。三股力量在霜线中枢交汇,激起一阵剧烈震荡。
星陨刃嗡鸣一声,刀身微颤。
就在此刻,叶凌霄掌心那道霜线突然断裂一角,寒息倒卷,直冲他心口。
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半步,却仍将刀握得更紧。
沈清璃睁眼,正要出手,却见他已稳住脚步。
“没事。”他说,“只是它还不信。”
风雪更大了,吹得三人衣袍猎猎作响。他们继续前行,身影在雪幕中渐渐模糊,唯有那一行脚印,深深浅浅,延伸向远方山口。
叶凌霄走在最前,左手垂在身侧,星陨刃的寒息再次缠上手腕,比先前更冷,也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