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意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一贯的清冷伪装。
他指尖微微蜷缩,玄色长袍的袖口在夜风里轻轻颤动。
他努力让声音维持着往日的清冷,可尾音却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纯妃娘娘在宫中备受敬重,衣食无忧,她什么都不需要。”
这话出口时,他不敢去看观潮的眼睛。
他怕从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看到失望,更怕看到自己无法面对的、连记忆都无法掩盖的熟悉感。
那是刻在灵魂里的羁绊,哪怕他忘了前尘旧事,也总会在与她对视时,心头泛起莫名的涟漪。
观潮听到答案,眼中的光果然暗了几分。
她原本以为,既然纯妃与自己有因果牵连,定是有需要帮忙之处,可玉意的回答,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的期待。
她垂眸沉默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声音轻得像晚风拂过柳叶:“多谢国师大人告知。或许,有些因果本就无需刻意了结,时间久了,自会消散。”
她始终相信玉意。
毕竟他是京城百姓人人敬仰的国师,能求风调雨顺、解灾救难,这样的人,断不会在因果之事上说谎。
在她心里,玉意是世人敬仰的国师,凭一己之力护京城百姓周全,这般正直之人,断不会在“因果”这种事上说谎。
或许真如流度所说,她这一路从南海到京城,见过的鲛人西舟、山林之主神木,经历的种种,早已在无形中化解了那份未知的牵绊。
她不再纠结,再次向玉意欠身,白衣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多谢国师大人解惑,是我们贸然闯入皇城,多有打扰。我们这就离开京城,不再叨扰。”
说完,她转过身,对身后的流度轻声道:“我们走吧。”
流度早就在一旁按捺不住,听到这话,眼中立刻亮起光,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继续低声说着蒙山的趣事:“等我们到了蒙山,我带你去看山溪,那水可清了,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还有好多彩色的小鱼……”
可就在两人走出没几步,玉意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从未有过的急切,像一把利剑划破了夜晚的宁静:“等一等!”
观潮的脚步猛地顿住,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如同山涧未被惊扰的泉水,清晰地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玉意此刻略显狼狈的身影。
“国师大人,还有事吗?”她轻声问道。
玉意的目光落在观潮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满月的清辉,也映着他的身影。
一瞬间,过往几日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想起五日前初见时,她站在朱雀大街的街角,素白衣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眼中满是执着;
想起第二日她再次拦车,轻声问他“是否有未了结的因果”时,那份认真让他心神不宁;
想起方才在宫墙下,她与流度并肩而立,两人之间那份和谐的画面,像一根细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突然汹涌起来,再也无法抑制。
他向前迈出一步,几乎是脱口而出:“她需要!纯妃她需要帮忙!”
观潮彻底愣住了,流度也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两人都没想到,前一刻还笃定说纯妃“什么都不需要”的玉意,会突然改口。
“国师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观潮往前走了两步,眼中满是疑惑,“您刚才明明说纯妃娘娘无需帮忙,怎么现在又……”
她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期待,“若是她真的需要,您能具体说说吗?只要我能做到,无论多难,我都愿意帮她。”
玉意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说?说
纯妃需要永葆青春的容颜,需要踩着他人上位的皇后之位,需要皇帝独宠一人的偏爱?
这些世俗的欲望,肮脏又自私,他怎能让她这般纯粹的人,去沾染这些污泥?
他看着观潮眼中的期待,脸色渐渐涨红,指尖也开始微微颤抖。
慌乱与无措在他眼中蔓延,平日里的从容淡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挣扎——他想留住她,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想告诉她真相,却不能让她陷入世俗的纷争。
流度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玉意国师,您这是拿我们寻开心吗?刚才说不需要,现在又说需要,到底哪句是真的?您要是不想说,就别耽误我们赶路!您身为国师,难道连基本的诚信都没有,这般出尔反尔吗?”
玉意没有理会流度的嘲讽,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观潮。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要离开,会这般心慌。
他只知道,他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不能让她误以为纯妃才是她要找的人。
可他终究还是说不出纯妃的需求,也说不出自己心中那份连他都未曾理清的情愫。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观潮,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痛苦,像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明明想挣脱,却找不到出口。
月光下,三人僵持着。
护城河的流水声潺潺,岸边的柳枝随风摇曳,可空气中的气氛却越来越沉重,像是要凝固一般。
观潮看着玉意痛苦的模样,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那情绪很复杂,有心疼,有困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失落。
她总觉得,玉意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
她想再等等,或许他只是需要时间整理思绪。
可过了许久,玉意眼中的挣扎渐渐褪去,重新被清冷覆盖。
只是那清冷之下,藏着难以掩饰的落寞与遗憾,像一层薄霜,覆在他的眼底。
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得几乎要被风声淹没:“没什么,是我记错了。纯妃她……确实不需要帮忙。你们走吧。”
这句话,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又像是彻底的放弃。
观潮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她知道,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她对着玉意微微躬身,语气依旧轻柔:“国师大人,若是您日后想起纯妃娘娘需要什么,可随时派人告知我们。我们……告辞了。”
说完,她不再停留,拉着流度的衣袖,转身离去。
流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观潮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了。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柳树荫下,越走越远,最终成了月光下两个模糊的小点。
玉意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只留下玉意一人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玄色长袍在夜风里猎猎作响,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可最终却只能无力地垂下。
他知道,今夜过后,她会去蒙山,会与流度一同看山溪瀑布,会渐渐忘记京城的一切,忘记他这个反复无常的国师。
这世间最遗憾的事,大抵就是,我忘了你的名字,忘了我们的过往,却没忘了爱你;而你就在我眼前,我却只能看着你,一次次错过。
满月依旧高悬在夜空,清辉如同碎银,洒在护城河上,泛起粼粼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