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观潮勉强牵起嘴角,想扯出一个表示“没事”的笑容,可脸色实在太过苍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
那笑容落在男人眼里,反倒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只是有点晕机”,可喉咙里的滞涩感让她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自己要去卫生间。
男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身体下意识地往外侧了侧,手也抬了起来,似乎想扶她一把。
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本能的绅士风度,可刚伸出一半,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指尖顿了顿。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穿着笔挺制服的空少推着服务车走了过来。
那空少生得极为俊秀,金发打理得整齐,深蓝色的制服衬得他肩宽腰窄,脸上挂着标准却真诚的微笑。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脸色苍白的林观潮,立刻放下服务车快步走过来,语气关切:“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林观潮点了点头,借着空少递过来的手臂,慢慢站起身。
她没有再看邻座的男人,只是在空少的搀扶下,一步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笔直,浅色的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露出一小截纤细却挺拔的小腿。
男人——达蒙,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缓缓收回目光,有些悻悻地坐直了身体。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向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这种主动关心陌生人的举动,对他而言实在太过反常。
作为一名专注于法医解剖与法医学研究的学者,他的世界里只有冰冷的解剖台、复杂的病理报告和实验室里不断跳动的数据。
他习惯了用理性拆解一切,包括人类的容貌。
无论是街头广告牌上的模特,还是宴会上精心打扮的女士,在他眼里,不过是骨骼的排列、肌肉的分布和皮肤下血管的走向,从未有过任何多余的情绪。
可刚才那个女人不一样。
他还记得她坐下时的样子,安静地靠在窗边,眼神落在窗外的云层上,带着一种淡淡的、仿佛与周遭世界隔绝的疏离感。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真丝衬衫,领口处系着一条细细的黑色丝带,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发梢偶尔会随着机舱的轻微颠簸轻轻晃动。
明明是很简单的装扮,却透着一种独特的东方韵味。
像是一幅留白恰到好处的水墨画,简约,却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画外的深意。
尤其是她刚才苍白着脸色,强撑着微笑的样子,没有丝毫刻意的柔弱,反而透着一股骨子里的坚韧。
那种矛盾的气质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他那颗早已被理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
他甚至发现,自己刚才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意识地去观察她的面部骨骼结构,反而记住了她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迷茫,还有她攥紧手心时,指节微微泛白的细节。
达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想要扶她的错觉。
他轻咳一声,重新拿起放在膝上的法医学专着,试图把注意力拉回书页上那些复杂的解剖图谱。
可这一次,他看了许久,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那个女人纤细的背影,还有她那双带着淡淡疏离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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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观潮扶着卫生间冰冷的陶瓷水池边缘,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稍稍压下了胃里的翻涌。
她弯着腰,喉咙里溢出几声压抑的干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酸涩的气息在口腔里打转。
她并不知道,事实上,她方才的不适更多是源于记忆被强行注入的割裂感,而非真的晕机。
过了好一会儿,那股强烈的不适感才渐渐褪去,像是潮水慢慢退离沙滩。
她直起身,看向镜中的身影。
长发因为刚才的动作散下几缕,贴在苍白的脸颊旁,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却也带着几分尚未完全褪去的倦意。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颊,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连带着那股令人窒息的滞涩感也淡了几分。
“女士,您还好吗?我给您拿了瓶水。”
是刚才那位空少的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关切。
林观潮打开门,便见空少站在门外,手里握着一瓶常温的矿泉水,瓶身已经被他拧松了瓶盖,显然是怕她没力气打开。
这位空少确实生得极好看,浅棕色的头发打理得蓬松柔软,额前碎发微微垂落,遮住一点饱满的额头。
眼窝深邃,睫毛纤长,笑起来时右眼下方会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中和了几分精致感,多了些亲和力。
身上的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金色的肩章在机舱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谢谢。”林观潮接过矿泉水。
她下意识地说了句中文,话音刚落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空少是外国人,恐怕听不懂中文,便立刻切换成流利的英文,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没想到空少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格外灿烂,像是瞬间点亮了狭窄的机舱过道。
他用带着些许生涩、却足够清晰的中文说道:“不客气,女士。我的名字是西奥多。”
林观潮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轻声问道:“你会中文?”在异国的航班上,能听到熟悉的母语,总归是件让人觉得亲切的事。
西奥多眼神有些闪躲,脸上露出一点腼腆的神色,眼神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脸上,语气却依旧热情:“我只会一点点,简单的交流还可以。不过我很喜欢中文,觉得它特别好听,像……像音乐一样。”
他说着,还抬手比划了一下,似乎想找到更贴切的比喻,可最终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他说的前半句是实话——他的确只学过几句基础中文,还是为了应付可能遇到的华人乘客临时抱佛脚学的。
后半句“喜欢中文”却是借口,他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多和眼前这位女士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