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沙玉与固沙晶触及分水石的刹那,两道截然不同的光芒骤然迸发。水纹侧的水沙玉泛起层层叠叠的蓝光,宛如将整片绿洲的水光都凝缩其中,顺着石面的纹路蜿蜒流淌;沙纹侧的固沙晶则腾起土黄色的光晕,细密如流沙的光点簌簌落下,在石面勾勒出与水纹完美咬合的沙纹。
“嗡——”
分水石发出一声悠长的震颤,仿佛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睁开眼。原本泾渭分明的水纹与沙纹竟开始缓缓旋转,蓝光与土黄色光晕在石面中央交织成螺旋状的光柱,直刺夜空。焚天沙漠的星子仿佛被这光柱惊动,原本稀疏的星辰忽然变得密集,细碎的星光如同被牵引的流萤,纷纷汇入光柱之中。
叶清瑶的指尖轻轻按在箫孔上,原本准备响起的箫声悄然停住。她望着那道贯通天地的光柱,眼尾泛起细碎的光:“这是……天地灵气在共鸣。”
苏瑶握着定星剑的手微微收紧,剑身在篝火映照下流转着清辉:“分水石里藏着的,恐怕不只是调节水流的阵眼。你看那光柱里的纹路——”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光柱中浮现出无数纤细的脉络,时而化作奔腾的水流,时而凝成起伏的沙丘,最终竟组合成一幅微缩的焚天沙漠地图。绿洲的位置闪烁着莹润的绿光,而沙漠深处,几处黯淡的光点正随着光柱的律动微微发亮。
林渊指尖在虚空一点,将其中一处光点放大:“是古绿洲遗址。传说焚天沙漠曾有过九处绿洲,后来因沙水失衡才逐渐消亡。看来这分水石不仅能调和眼下的矛盾,或许还藏着让沙漠重焕生机的秘密。”
石烈捧着剩下的半块水沙玉,指腹摩挲着玉面上温润的水纹:“先祖盟约里说,水沙玉本是一对,分藏于石家与沙族手中。唯有两族同心,水沙玉归位,才能唤醒分水石的真正力量。只是……”他看向流沙王,“我石家守护这半块玉已有千年,却从未想过,另一半竟在沙族手中。”
流沙王的沙砾身躯在篝火旁投下晃动的影子,他伸出由流沙凝聚的手掌,掌心托着的固沙晶正与分水石共鸣:“流沙之下藏着的秘密,不比你们石家的族谱少。这固沙晶是沙脉之心所化,每百年才能凝聚一颗。过去你们无节制抽水,沙脉日渐枯竭,我族已经五十年没能凝聚出新的固沙晶了。”
他顿了顿,沙砾摩擦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其实三年前,固沙晶就该现世了。可那时绿洲的水流突然变得浑浊,带着阵法的戾气,沙脉被冲得躁动不安……若不是你们今日愿意改阵,恐怕再过十年,这片绿洲也要变成第二个古遗址。”
石烈闻言一怔,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无数次按动汲水阵的枢纽,他一直以为那是在守护族人的生计,却从未想过水流另一端的沙脉正在枯萎。篝火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分水石上,与流沙王的影子在光柱中渐渐重叠。
“是我狭隘了。”石烈将剩下的半块水沙玉递给流沙王,“先祖说水沙玉本是一体,这半块也该物归原主。”
流沙王的沙砾手掌悬在半空,似乎有些迟疑。叶清瑶忽然拿起玉箫,吹奏起一段舒缓的调子。箫声不像白日里那般安抚躁动,反而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仿佛在诉说沙漠与绿洲相伴相生的岁月。随着箫声流转,分水石上的水沙玉与固沙晶忽然同时亮起,将两道影子完全笼罩在光晕里。
“不必。”流沙王最终没有接那半块玉,“既然是盟约,便该各守其半。就像这沙漠与绿洲,总要有些界限,才能守住各自的根本。”他转身对着身后的沙妖们道,“把储藏的沙枣干拿出来,石家的朋友今晚怕是没来得及准备干粮。”
沙妖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纷纷钻入沙地,再出来时,怀里都捧着一串串琥珀色的果实。石家修士们见状,也连忙从储物袋里取出压缩的面饼和腌肉。原本泾渭分明的两堆篝火旁,食物渐渐摆到了一起。
苏瑶拿起一颗沙枣干,入口先是微涩,细细咀嚼后竟渗出清甜:“这味道……和迷雾之海的珊瑚果有些像。”
“都是靠着天地灵气滋养的东西。”林渊掰开一块面饼,递给身边一个缩在沙砾里的小沙妖,“只是生长的环境不同罢了。”
那小沙妖约莫孩童大小,沙砾身躯上顶着一朵干枯的骆驼刺,怯生生地接过面饼,忽然从沙地里滚出一颗圆滚滚的沙果:“这个……甜的。”沙果表皮泛着淡淡的金芒,像是裹着一层细沙。
石烈的小女儿石珠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沙果,眼睛瞬间亮了:“比我们绿洲的蜜果还甜!爹爹,你尝尝!”她举着剩下的半颗沙果递到石烈嘴边,石烈咬下时,忽然注意到小沙妖的沙砾手腕上,戴着一串用碎水晶串成的手链——那水晶的质地,与苏瑶提议改用的天然水晶一模一样。
“这水晶是……”
“是从沙脉深处挖的。”流沙王解释道,“沙族的孩子出生时,父母会寻一块纯净的水晶埋在沙脉里,等孩子能化形了再取出来,算是护身符。你们用的阵法水晶若是不够,沙脉里还有不少,只是需要我们一起开采,免得破坏沙层。”
苏瑶闻言,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绘制好的阵法图:“我重新设计了汲水阵的阵脚,若是用沙脉水晶,只需在这三处节点嵌入,既能减少灵力损耗,又能让水流带着沙脉的气息,灌溉时反而能滋养沙地。”她指着图上标注的位置,恰好与光柱中显现的古绿洲遗址形成三角之势。
林渊看着阵法图,忽然笑了:“你这是把分水石的共鸣也算了进去。这阵法运转起来,怕是能带动古绿洲遗址的灵气。”
“总要给后人留点念想。”苏瑶将阵法图递给石烈,“石家擅长阵法实操,具体的布设还得你们来。”
石烈接过阵法图时,指尖不小心触碰到苏瑶的指尖,两人都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苏瑶挥剑引阵时的模样,那道清亮的剑光劈开燥热的空气,也劈开了他心中固守多年的执念。他低头看着图上细密的纹路,忽然道:“其实……先祖的手札里提过,古绿洲的消失不是因为沙水失衡,而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黑风。”
“黑风?”流沙王的沙砾身躯猛地一震,“是‘噬魂黑风’?”
“你知道?”石烈惊讶地抬头。
“沙族的古籍里记载过,三千年一次,黑风会从沙漠深处的噬魂渊吹来,所过之处,生灵灵气都会被吞噬。”流沙王的声音沉了下去,“上一次黑风出现是五百年前,那时石家还没来到焚天沙漠。”
叶清瑶的箫声戛然而止,她看向光柱中最黯淡的那处光点:“那里就是噬魂渊?”
流沙王点头:“那处深渊连沙都填不满。古籍说,唯有水沙玉合一,分水石才能引动天地灵气,形成防护罩挡住黑风。可五百年前,水沙玉已经分成两半,石家与沙族又势同水火……”
他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若是当年两族能像今夜这般围坐在一起,或许古绿洲就不会消失。
篝火渐渐燃成灰烬,天边泛起鱼肚白。焚天沙漠的日出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恰好落在分水石上。水沙玉与固沙晶的光芒在阳光下交织成虹,原本干燥的沙地忽然渗出细密的水珠,水珠滚落处,竟冒出了一抹嫩绿的草芽。
“是还魂草!”石珠惊呼着跑过去,小心翼翼地蹲在草芽旁,“爹爹,你看!它活了!”
还魂草是焚天沙漠特有的植物,据说只有在灵气充沛的地方才会生长,石家的老人们已经快忘了它的模样。石烈走过去,看着那抹脆弱却倔强的绿色,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转头看向流沙王,对方的沙砾身躯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那朵一直蔫蔫的骆驼刺,不知何时竟舒展了叶片。
“看来……先祖说的是真的。”石烈的声音有些沙哑,“沙与水,本就该一起生长。”
流沙王没有说话,只是从沙地里升起一道沙墙,恰好挡住过于灼热的阳光,为还魂草撑起一片阴凉。石珠见状,连忙从绿洲里端来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浇在沙墙根部。水珠渗入沙地,竟在沙墙上开出一朵朵晶莹的水纹花。
叶清瑶看着这一幕,再次拿起玉箫。箫声随着日出的光芒流转,时而如流水潺潺,时而如流沙簌簌,将石家修士的笑声、沙妖的沙沙声都融了进去。分水石的光柱渐渐融入阳光,化作漫天光雨洒落,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石烈忽然想起先祖盟约的最后一句:“沙为骨,水为血,共铸焚天一寸春。”他过去总以为这句话说的是绿洲与沙漠的依存,此刻看着石珠与小沙妖一起追逐光雨的身影,才明白所谓的共生,从来都不只是资源的分配,而是心与心的靠近。
日落又日出,焚天沙漠的热浪依旧,却仿佛多了一丝温柔。分水石旁的还魂草渐渐长出了第二片叶子,石家修士与沙妖正合力布设新的汲水阵,水晶的光芒与沙砾的光晕在阵脚处交织,远远望去,宛如大地睁开的眼睛。
叶清瑶的箫声偶尔会在绿洲旁响起,不再是为了安抚躁动,而是为了应和水流与流沙的交响。苏瑶在绘制新的阵法图,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与林渊翻动古籍的沙沙声相得益彰。
石烈站在分水石前,看着水沙玉与固沙晶完美契合的模样,忽然觉得,所谓的对立,或许从来都是因为站得太近,反而看不见彼此共生的痕迹。就像这沙漠与绿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能在这片炽热的土地上,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