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柳建军的声音才传过来,平淡得像在问天气:“离婚那会儿分的一千多万,全搁股市里套牢了?” 这问题听着像确认,可那调调,顾玉娟心里直打鼓。
“啊…对,就…就暂时挪腾不开了呗。”她嗓子眼发紧,硬挤出点轻松劲儿。
“呵,” 一声短促的嗤笑,隔着话筒都带着冰碴子,“顾玉娟,你觉着我信你这套?”
“你…你啥意思啊柳建军!”顾玉娟声音拔高了,透着股被戳穿的虚张声势。
“你啥德行,我心里没数?”柳建军的声音冷得掉渣,“我敢拍胸脯说,那笔钱,早让你败祸得七七八八了吧?现在指不定捅了多大窟窿,四处抓瞎借不着钱,实在没辙了才想起给我拨电话,是不?”
这话像把钝刀子,慢悠悠地割开了顾玉娟最后那点遮羞布。尤其是钱的事儿上,柳建军对她,比她自己还门儿清。
“你咋知……” 顾玉娟脑子一懵,话秃噜出来半截,心猛地往下一沉,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完了!
“哼,果然。”柳建军的声音彻底结了冰,“顾玉娟,一千多万,这才几天?论败家,你是这个。”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砸得顾玉娟心口疼,“我是有钱,一分没有你的,往后,甭再打过来了。”
“咔哒。” 忙音干脆利落,没给她半点哭穷求饶的空隙。
顾玉娟攥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脸上火烧火燎,臊得慌。柳建军最后那句“论败家,你是这个”,跟淬了毒的针似的扎在她心尖上。
“娟…娟姐?柳总那头…没成?”旁边的阿珍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其实答案都写脸上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顾玉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手机狠狠塞进包里,好像那手机就是柳建军,“半点情分都不讲!”
“娟姐,你再琢磨琢磨,还有啥人能搭把手?以前那些老总…”另一个姐妹搓着手,声音越说越小。
“想屁呢!能想的我能不想?”顾玉娟烦躁地一甩手,声音带着点走投无路的颓,“谁知道这破地方吃顿饭能造掉三十多万!现在让我上哪变钱去?”
几个女人互相瞅着,眼神飘忽,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想溜。可刚才饭桌上奉承话说了个遍,这会儿拍拍屁股就走,实在拉不下脸。空气尴尬得能冻住。
一直没吭声的丽芳眼珠子一转,突然指着顾玉娟的手腕:“哎!娟姐!表!你那块镇宅的百达翡丽啊!老值钱了!先押这儿顶顶呗!横竖过两天叶凡那钱一到手,立马赎回来,分分钟的事儿!”
“哎呦!这招行!”
“对对对!表押这儿,饭店还能不放心?”
“就怕人家不识货……”
“四百多万的表!他们不识货是他们瞎!”阿珍立刻帮腔,嗓门老大。
顾玉娟低头瞅着手腕上那块闪着冷光的表,心里飞快扒拉算盘: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就押几天,等叶凡的钱一到,立马赎回来。她一咬牙,利索地把表撸下来,“啪”地拍在收银台光溜溜的台面上,冲着收银员小姑娘抬了抬下巴:“喏,瞧仔细了,百达翡丽,星空系列,四百八十万!发票锁家里保险柜呢!先押你这儿,给我看好了!少根毛,掉点漆,我跟你们饭店没完!”
收银员小姑娘看着那块亮得晃眼的表,脸上的职业笑快绷成哭脸了,眼神里全是惶恐:“阿…阿姨,真不行!店里没这规矩!我也看不出真假值不值啊!您…您再想想辙?让您朋友帮凑凑?” 她心里直哆嗦:万一是假的,或者这帮人演戏坑她,这三十多万的窟窿,卖了她也填不上!这雷她可不敢顶!
“嘿!你这丫头片子咋这么轴呢!”丽芳叉着腰就嚷上了,“我们娟姐啥身份?柳氏集团未来亲家母!能坑你这三瓜俩枣?”
“就是!赶紧写个条儿,过两天钱送来就赎!”
“一点不会变通!”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唾沫星子快把收银台淹了。
收银员脸涨得通红,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真不行…阿姨们,规定就是规定,我…我做不了主。”
顾玉娟拧着眉,看着小姑娘快哭出来的样子,脑子突然转过弯了:“哦——你不是做不了主,是怕担不起这责任吧?行,不为难你。叫你们管事的来!经理呢?让他来!”
“还得是娟姐!脑子转得快!”
“对对对,经理肯定能拍板!”
“快叫经理!”姐妹们又是一通捧。
收银员如蒙大赦,赶紧拽过旁边一个服务员,急吼吼地说了几句。服务员一溜小跑没影了。没过几分钟,一个穿着笔挺深灰西装、头发梳得油亮、看着就很精明的中年男人快步过来,胸牌上写着“大堂经理:王涛”。
收银员凑过去,压低声音飞快地汇报。王经理边听边点头,脸上挂起那种职业化的、挑不出毛病的微笑,转向顾玉娟时,语气温和得像春风,但话里的钉子一点不含糊:“这位女士,实在抱歉。我们王家食府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规矩。收押贵重物品抵账,这流程我们确实没有,也缺乏专业的鉴定能力来评估您这块表的价值。所以,很遗憾,您这个提议,我们无法操作。”
顾玉娟的脸唰地沉下来:“那你说咋整?我现在借不着钱,我闺女电话也打不通,难道让我在这儿扎帐篷等?”
王经理的笑容纹丝不动,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推心置腹的劲儿:“女士,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饭店出门,马路斜对面,就有一家‘江城老字号典当’,国资背景,信誉顶呱呱。您拿着这宝贝去那儿问问?他们是吃这碗饭的,专业估价,现金放款快得很!您拿了钱,立马就能回来把账结了。等您手头宽裕了,随时去赎,流程透明又安全,您省心,我们也安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玉娟眼睛一亮:对啊!这路子正!一手交表,一手拿钱,当场就能解围,回头再赎回来就是!她脸色缓和不少:“成,那我现在就过去。”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女士,您这表价值不菲,安全第一。我让店里两位安保兄弟陪您走一趟,他们对那块熟门熟路。” 话说得漂亮,意思明摆着——怕你跑了。
顾玉娟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但眼下也没别的辙,她摆摆手:“行吧,让他们跟着。”
王经理立刻朝旁边招招手。两个穿着保安制服、身材魁梧得像半截铁塔似的小伙子应声过来,站得笔直。“陪这位女士去趟斜对面典当行,护好人跟东西。”王经理低声交代,两个保安点点头,一左一右站到顾玉娟身后,跟门神似的:“女士,这边请。”
“娟姐,那…那我们先撤了?家里孙子快放学了,得去接。”
“娟姐,我下午还约了牙医,快到点了……”
“娟姐,有这俩兄弟跟着,稳当着呢,我们就先回了啊?”
一看事情似乎有了转机,几个姐妹脚底抹油,找的借口一个比一个溜得快,她们可不想跟着去典当行现眼,更怕万一娟姐钱不够再被“均摊”。
顾玉娟看着她们迫不及待的背影,心里有点发凉,但也知道留不住,挥挥手:“行,回吧,回头联系。”
她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腰杆,在两个保安沉默而坚实的“护送”下,迈出了王家食府那金碧辉煌的大门。手腕上没了那块沉甸甸的百达翡丽,感觉凉飕飕的,空落落的。眼下,只有斜对面那块“江城老字号典当”的招牌,才能填上身后这三十二万的天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