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古老的石板路与现代的玻璃幕墙在此交汇,空气中弥漫着咖啡与烤面包的香气。
一年一度的卡斯帕罗夫杯国际象棋公开赛,正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广场上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数十张棋盘整齐地排列,黑白格子间,无声的战争激烈上演。
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或屏息凝神,或低声议论。
而在熙熙攘攘的围观人群中,有三个身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哇,好热闹啊!”年幼的碇真嗣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他小小的身子努力地从人群的缝隙中向前探,眼中充满了对这个新世界的好奇与光芒。
“嗯,国际象棋,一种古老的、模拟战争的桌面游戏,规则简单,但变化无穷。”Revo微笑着为他解释,顺手从旁边的小摊买了一份刚刚出炉,淋着浓稠巧克力酱的华夫饼,递给碇真嗣。
而皇帝,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他随意地扫过广场上的几十个棋局,便已经将所有棋盘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所有可能的变化,都尽数推演到了最终的结局。
在他看来,这就像在同时观看几十部早已知道结尾的乏味电影。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主棋盘旁,一位被誉为东欧希望之星的年轻特级大师,突然面色痛苦,呼吸急促。
因为突发性的严重过敏反应,他被医护人员紧急送往了医院。
他的对手,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的现任世界冠军。
按照规则,这位世界冠军即将不战而胜。“唉,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看一场龙争虎斗呢!”
“是啊,冠军的运气也太好了,本以为这次他的王座要受到挑战了。”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阵阵惋惜声。
Revo看着那个因为对手退赛而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甚至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笑意的世界冠军,那笑容仿佛在说“挑战者终究是挑战者,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看起来,有人需要一点小小的惊喜呢。”他对身边的皇帝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玩味。
皇帝瞥了一眼那个冠军,又看了一眼正小口吃着华夫饼,好奇地看着巨大棋盘的碇真嗣,他似乎瞬间明白了Revo的想法。
“你想培养他的战略思维?”皇帝的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不,”Revo笑了,笑得像一只准备恶作剧的狡黠狐狸,“我想,我们两个去,给他上一堂终生难忘的教学课。”
就这样,在Revo用一点小小的,无法被任何人察觉的暗示,说服了焦头烂额的赛事主办方后,一个国际象棋史上史无前例的局面出现了。
因为顶级选手意外退赛,为了不让远道而来的观众失望,主办方临时决定,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车轮战表演赛。
由现任世界冠军,同时对战两位恰好路过的业余爱好者。
其中一位,是穿着白色休闲服、气质温文尔雅的青年。
另一位,则穿着一身低调的黑色长衣,气质冰冷华贵,他只向主办方报出了一个姓氏——神永。
世界冠军对此安排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主办方为了取悦观众而安排的余兴节目。
同时对战两个业余棋手?这对他来说,比呼吸还要简单。
比赛开始,世界冠军如同君王般坐在中间,左手边是Revo,右手边是皇帝。
他决定先从那个看起来更像个软柿子的白衣青年下手,速战速决,好让大家看看职业与业余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世界冠军走出了稳健而老练的英国式开局,而Revo则微笑着,用一手极其罕见的、在职业赛场上近乎于业余的鸟翼开局来应对。
冠军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这是无知,还是挑衅?
接下来的棋局,让这位身经百战的世界冠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迷茫。
对方的每一步棋,都看似随意,充满了可以被利用的破绽,仿佛在热情地邀请他去攻击。
但当他真的调集兵力发起攻击时,却总感觉像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之上,所有的力量都被化解于无形。
他感觉自己不像在下棋,更像是在一片迷雾笼罩的森林中,追逐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越是追逐,就陷得越深,不知不觉间,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所有的棋子,都被那看似无害的蝴蝶,引诱到了互相无法支援的角落,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绝境。
而Revo,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他不是在比赛,而是在进行一场惬意的午后散步。
他甚至还有闲暇,去教导一旁观战的碇真嗣。
“你看,真嗣君,”Revo指着棋盘,声音温和,“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看清全局,就像这枚主教,它现在后退,是为了在三步之后,能占据那条无人能挡的、最长的斜线,从那里,我们将操控整个棋盘。”
冠军满头大汗,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一张由蝴蝶翅膀编织成的无形大网,再也无力回天。
Revo微笑着,用两根手指拈起一枚骑士,优雅地落下了最后一子。
“将军。”
世界冠军呆呆地看着棋盘,他输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输的,整个过程,如同一场绚烂而又虚幻的、坠入星河的梦。
在与Revo的对弈中耗费了大量心力的冠军,强压下内心的震撼,转过头,看向另一边那个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的黑衣男人。
他决定,要在这盘棋上,找回自己作为世界冠军的全部尊严。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攻击性极强的西西里防御,那是以命搏命的杀手棋路。
而皇帝,则用意大利开局来应对。
如果说,与Revo下棋是坠入温柔的梦境。
那么,与皇帝下棋,就是直面冰冷的地狱。
冠军的每一步棋,都像是走在万丈悬崖边的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对方的棋,没有任何花哨,没有任何奇思妙想,只有冰冷、精准、如同超级计算机般的绝对逻辑。
冠军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下棋,而是在和一个永不犯错、洞悉一切的冰冷机器对弈。
他的每一步意图,都被对方提前三步看穿;他设下的每一个陷阱,都成为了对方反过来绞杀自己的致命工具。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燃烧起来,那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皇帝依旧面无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波动。他甚至还有空,去纠正Revo刚才的教学。
“刚才那个局面,”皇帝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却是对着碇真嗣说的,“比起占据斜线,更好的选择是,牺牲掉那枚主教,换取对方双翼城堡的联防体系被彻底打破,以微小的局部牺牲,换取全局的必然胜利。”
Revo听了,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对着皇帝做了个鬼脸。
当棋局进行到第二十步时,世界冠军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不是因为某一步的失误,而是因为,从开局的第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被对方彻底地碾压了。
但他不甘心,他还在棋盘上,他要挣扎。
皇帝伸出手,拈起了自己的皇后,直接踏入了对方重兵把守的防线中央。
那是一步惊世骇俗、无视所有棋理、近乎于自杀的弃后!
世界冠军愣住了,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兵,吃掉了那枚孤身闯阵的皇后。
然后,他看到了,在皇后被吃掉的那一刻,他那原本看似稳固的防线,因为国王位置的被迫移动,出现了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连锁反应。
皇帝的骑士、主教、城堡……所有看似沉睡的棋子,在这一刻,如同被同时唤醒的处刑人,从棋盘的四面八方,构筑起了一张绝杀的天罗地网。
五步之后,必然将死,无路可逃。
世界冠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最终,推倒了自己的国王。
广场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下法,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始作俑者,却早已没了踪影。
在一条僻静的、洒满午后阳光的小巷里。
“看吧,我赢了。”皇帝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对Revo说道。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Revo哭笑不得地回应,“不过,你最后那步弃后,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简直是在公开处刑。”
“效率。”皇帝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年幼的碇真嗣跟在他们身后,手中还拿着那吃了一半的华夫饼。
他看着前面那两个正在为了一盘棋而像小孩子一样拌嘴的家人,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当晚,公寓内。
皇帝正在厨房里做着晚饭,今天他做的是日式咖喱,浓郁的香气飘满了整个房间。
而Revo则陪着碇真嗣,在客厅里看动画片。
电视里恰好在播《美少女战士》,当听到月野兔那熟悉又活力的声音时,Revo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充满了怀念。
“Revo哥哥,怎么了?”细心的碇真嗣注意到了他的失神。
“啊,没事,”Revo回过神,笑着揉了揉碇真嗣的头发,“只是很怀念这个声音。”
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狡黠地凑到碇真嗣耳边,悄悄地问道:“呐,真嗣君,你知道那个冷面大哥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吗?”
碇真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高大的背影,而Revo已经说出了答案:“就是那种,有点迷糊,有些脆弱,却又带着倔强的类型。”
正在用汤勺搅动着锅里咖喱的皇帝,手微微一停顿。
他沉默着,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一下肩头那只纯白的候鸟。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一个小碗,从锅里盛出一点金黄的咖喱,转头喊道:“真嗣,过来吃饭。”
“我也要!”Revo正要凑过来,却被皇帝一个眼神给死死地止住了。
碇真嗣乖乖地坐到餐桌旁,他看着皇帝拿起各种瓶瓶罐罐,向锅里剩下的、占绝大多数的咖喱,加入了大量深红色的辣椒粉、颜色可疑的香料以及不知名的调味酱。
他快速地吃完了自己碗里那份味道醇厚的咖喱,然后听话地去做作业了。
生气的安培拉先生,好可怕……他心想。
客厅里,Revo看着锅里那锅颜色已经变得暗沉、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特制咖喱,有些冒冷汗。
他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我错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皇帝拿起勺子,面无表情地尝了一下那锅黑暗料理,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用平淡的语气对Revo说:
“不能浪费粮食,所以,把它全部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