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机靠近味觉巷时,洛尘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气息——像是稀释了百倍的蜂蜜水,甜得发飘,又带着点没泡透的茶叶味,刚在鼻尖萦绕半秒就散了,连舌根都留不下半点余韵。
“是‘味膜’变薄了。”守书人的声音裹着一层淡淡的焦香,像是从刚熄火的灶膛里飘出来的,“正常的味道该像浸了汤汁的棉线,能在味觉神经上留下深深的勒痕,现在却成了蜻蜓点水。”
舷窗外渐渐铺开一条巷子的轮廓:两侧的房屋是用“食光砖”砌成的,每块砖上都凝结着不同的味道印记——深褐色的是陈年酱油的醇厚,乳白的是新酿米酒的清甜,泛着油光的则是刚炸好的油条香。可此刻,大多数食光砖都失去了光泽,原本该飘着层层叠叠香气的巷子里,只剩下些零碎的味粒:半口没尝出味的粥、一筷嚼了两下就咽的菜、舔了舔就丢的糖。
“快落进‘味井’里了!”一个系着面粉口袋围裙的老者从巷口冲出来,他的头发是蓬松的白芝麻色,脸颊上沾着几点酱油渍,跑起来时身上飘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面香。他指着巷子尽头那个旋转的漩涡,“那是味觉巷的地漏,专收留不住的味道。以前一年才转一圈,现在半个时辰就吸走一筐味粒,再这样下去,所有滋味都要被冲成白水了。”
洛尘把战机停在巷口的青石板上,刚打开舱门,一股更淡的气息涌了进来——像是煮了十次水的茶包,连苦涩都淡得像错觉。狐妖抽动鼻子晃了晃尾巴,尾尖的毛耷拉下来:“奇怪,明明闻着有东西,舌尖却什么都抓不住。”
“我是‘掌味师’。”老者抹了把额头的汗,他指着旁边一家挂着“百年馄饨”木牌的铺子,铺子门口摆着口黑陶锅,锅里的汤正冒着热气,可那热气里裹着的香味却像漏了气的气球,飘到半空就散了。“味觉巷存的是‘被记住的滋味’,一碗母亲煮的姜汤、一块过年才吃的糖、甚至是小时候偷尝的半口酒,只要带着念想咽下去,就能在食光砖上结出味印。可现在的滋味……”
他掀开锅盖舀起一勺汤,汤勺里的热气刚腾起来就化作了透明的雾。“太快了,太急了,像风卷残叶。有人嚼三口就吞,有人看两眼就扔,连舌头都没来得及跟味道打个招呼,怎么留得住?味膜就是这么变薄的——它靠‘用心品尝’来加厚,现在的人连‘尝’都懒得认真,膜一破,滋味就全漏进味井了。”
脏辫男突然从背包里翻出个铁皮盒,打开来,里面装着几块碎成渣的饼干。“这是我奶奶烤的,”他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小时候跟她吵架,躲在房里不吃饭,她就烤了这个哄我,饼干边缘有点焦,甜里带着点糊味。”
话音刚落,他脚边的食光砖突然亮起一块浅黄的印记,那印记里飘出一缕带着焦香的甜味,比刚才巷子里的气息浓郁了十倍。狐妖凑过去闻了闻,尾巴尖轻轻晃了晃:“这次抓住味道了,像晒了太阳的糖。”
“是‘情感的盐分’。”掌味师眼睛亮了,他用手指敲了敲那块发亮的食光砖,“滋味里裹着感情才会有重量,才能钉在味膜上。就像你奶奶的饼干,焦味里藏着迁就,甜味里裹着疼惜,这些情感就是最好的‘固味剂’。可现在的人吃东西——”
他指向巷子深处一个漂浮的味影,那是个年轻人对着满桌菜刷手机的样子,筷子机械地往嘴里送,眼神根本没落在食物上。他吃下去的鱼香肉丝在喉咙口打了个转就化作了淡雾,连半分咸鲜都没留下。“味同嚼蜡不是说味道差,是心没在这上面。没有情感浸润,再鲜的滋味也留不住,跟喝白开水没两样。”
默的光脉突然泛起微光,他走到一堵爬满青藤的墙前,墙根处的食光砖上有块模糊的印记。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印记上,光脉流过的地方,印记里渐渐渗出几滴透明的“味露”,滴在舌尖是微苦的,带着点草木的清香。
“是被遗忘的认真。”掌味师叹了口气,“以前有个药农,每天都对着草药嚼半天,苦里的回甘、涩里的清冽,他都记在心里,这些味露就是他留下的。可现在太多人吃饭像完成任务,舌头成了摆设,滋味自然留不住。”
洛尘突然想起什么,从战机储物格里翻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半罐褐色的粉末。“这是寒晶族送的‘地脉茶’,”他舀出一勺放进随身的杯子里,用热水冲开,“第一次喝时觉得太苦,后来才品出苦后的甜,像冰雪融化后的溪流。”
茶水的香气刚飘出来,就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缓缓缠上旁边的食光砖。砖上慢慢显露出一道深褐的印记,那印记里飘出的茶香带着点冰碴的清冽,又裹着点阳光的暖,在巷子里萦绕不散。狐妖忍不住抿了口自己杯里的茶,这次她慢慢含着,舌尖先是触到微苦,接着泛起清甜,尾巴不由自主地圈成了个圈:“原来这茶是有层次的,以前一口吞了,根本没尝到。”
随着她这句话,巷子里的味膜突然泛起涟漪。那些原本散成雾的味道开始凝聚:馄饨汤的鲜里浮出虾米的咸,烤包子的香里渗出芝麻的醇,连墙角那棵老槐树的花,都飘出了带着蜜香的清甜。掌味师看着重新厚实起来的味膜,皱纹里都漾着笑意:“就是这样,慢一点,让舌头跟味道好好打个招呼,情感自然会渗进去,滋味就留住了。”
脏辫男把剩下的饼干渣小心地收进铁皮盒,他脚边的食光砖印记又深了些,焦香的甜味漫到了巷口。“以前总觉得奶奶烤的不如店里的好吃,”他挠挠头笑了,“现在才明白,那点糊味里藏着她怕我饿肚子的急。”
话音刚落,巷子尽头的味井突然慢了下来,那些原本要被吸走的味粒开始凝结,像被线串起来的珠子。食光砖上的印记一道道亮起,深褐的茶、乳白的酒、油亮的酱,在砖面上流淌成河,连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每口呼吸都裹着实实在在的香。
掌味师从铺子里端出一碗刚煮好的馄饨,递到洛尘面前。“尝尝看,”他眼里的光比汤里的热气还暖,“现在的滋味,能在舌尖站得住脚了。”
洛尘咬开馄饨皮,鲜美的汤汁在嘴里漫开,这次的鲜不是飘着的,是沉在舌尖的,带着点葱花的辛、虾皮的咸,还有掌味师藏在汤里的、对食物的敬畏。他慢慢咽下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喉咙口轻轻落了地。
离开前,掌味师赠了他们一罐“忆味糖”,说含在嘴里能尝到那些被自己忽略的、藏在滋味里的情感。洛尘含了一颗,糖在舌尖慢慢融化,先是泛起平衡之剑第一次共鸣时的金属味,接着涌出一股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麦香——那是他小时候,母亲在麦田边递给他的那块麦芽糖的味道。
战机驶离味觉巷时,渊烬核心的共鸣印记又亮了一个,这次是由味纹组成的符号。守书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比来时多了几分醇厚:“下一站,该去‘触感滩’了——那里的温度,最近越来越冷了。”
舷窗外,食光砖上的味印渐渐化作流动的香气,巷子里飘来一句带着热气的吆喝:“刚出炉的桂花糕,慢点吃,烫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