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风再次睁眼时，后颈还残留着坠落后撞地的钝痛。
混沌的灰雾漫无边际，碎碑断像如浮尸般飘在其中，有的刻着扭曲的符文，有的只剩半截神像头颅，空洞的眼窝里凝着暗紫色的苔藓。
他想撑着坐起，手腕却突然被什么缠住——是一缕泛着冷光的灰丝，正沿着皮肤往手臂攀爬，所过之处像是被泼了层冰渣，连龙心的金焰都跟着颤了颤。
\"这是......禁制？\"他咬牙拽了拽，灰丝却越缠越紧，在腕间烙下一道深青色纹路，像条缩着脑袋的蛇。
体内龙心突然发烫，金焰顺着血管往上涌，竟在灰丝缠绕处爆出几点火星。
灰丝\"嘶\"地缩了缩，却没松开，反而裹得更密了，连带着周身空气都压下来，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磨盘。
他眯起眼。
方才坠落时那声\"欢迎回家\"还在耳边嗡嗡作响，龙心的震颤、玉佩的冷意，此刻全凝成了指向正前方的刺痒——那里有团比灰雾稍浓些的影子，轮廓像是块立着的石碑。
\"就算是陷阱......\"他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喉结动了动，\"也得先弄清楚，为什么旧神会认我做后裔。\"
灰雾里的石碑比想象中近。
秦千风每走一步都像在泥潭里跋涉，衣袍被无形力场扯得猎猎作响，直到指尖触到碑身的刹那，所有压制突然轻了些。
石碑表面的纹路与他心口的图腾如出一辙，都是盘着九颗星子的衔尾龙，只不过这里的龙眼里多了团幽蓝的光，像活的。
\"嗡——\"
手掌贴上石碑的瞬间，他眼前炸开一片金光。
是雪山，是大海，是星辰坠入泥潭又升上天空。
他看见一位银发的神站在创世的裂缝前，指尖捏着团流转的光，那光里有山川、有飞禽、有会哭会笑的人；他又看见神的胸口插着把黑剑，血滴在地上开出带刺的花，那些他创造的人举着火把喊\"弑神除魔\"；最后是神的目光，穿过亿万年的尘埃，直直撞进他的眼睛——
\"吾以血脉为引，封力量于后世，待混沌再临......\"
记忆碎片刺得太阳穴生疼，秦千风踉跄着扶住石碑，喉间尝到腥甜。
原来龙心不是龙族的馈赠，是旧神用心脏所化的火种；玉佩里的冷意不是镇压，是防止他过早觉醒被反噬的封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测灵根总被说\"废材\"——旧神血脉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
\"所以......我不是什么穿越者？\"他对着石碑喃喃，\"是旧神刻意安排的......继承者？\"
灰雾突然翻涌起来。
他腕间的青纹开始发烫，顺着血管往心口钻，龙心的金焰却像被浇了热油，\"轰\"地烧穿所有压制。
秦千风踉跄着后退，却见自己的影子在灰雾里拉长，背后浮现出与石碑上相同的衔尾龙虚影，龙嘴大张，竟将周围的灰丝尽数吞了进去。
\"原来这禁制......是在帮我温养血脉？\"他突然笑了，指尖拂过心口的图腾，那里正随着龙影的起伏微微发烫，\"那声'欢迎回家'，不是陷阱......是旧神留的钥匙。\"
同一时间，山壁外的夕阳已沉到半山腰。
林婉儿蹲在药箱前，止血草被她一根一根捡回，指节因为攥得太紧泛着青白。
青鸢的银鞭垂在脚边，鞭梢的龙鳞碎片早没了光，她却还在反复擦着鞭身，像是要把金属磨穿。
墨流苏的古灯搁在洛清音摊开的古籍上，灯芯的黑雾凝成细线，正顺着书页上的阵图游走。
\"有反应了！\"洛清音突然按住阵眼，丹葫里的白烟\"唰\"地窜起三尺高。
她指尖沾了点丹粉弹向空中，粉粒竟在半空凝成个旋转的小漩涡，\"通灵阵感应到龙息了！
但......\"她皱眉盯着漩涡中心的暗红小点，\"像是隔着层膜，在另一个维度。\"
林婉儿\"噌\"地站起来，药箱\"哐当\"摔在地上也没管：\"那要怎么进去？
我们不能让千风一个人......\"
\"等等。\"墨流苏突然按住古籍，指尖停在某页泛黄的插图上。
那图里画着座漂浮的神殿，殿门中央嵌着块裂痕密布的碎片，\"我家典籍里说，旧神陨落时碎成九块，每块碎片都是连通不同空间的媒介。\"他抬眼时，眼底浮起层少见的焦灼，\"用碎片当钥匙，能强行撕开通道......但\"——他喉结动了动，\"如果承受不住空间乱流，灵魂会被绞成齑粉。\"
青鸢猛地攥紧银鞭，鞭身绷成直线：\"需要什么碎片？
我现在就去抢！\"
\"别急。\"洛清音按住她手腕，另一只手从丹葫里摸出个小玉瓶，\"我这有半块'星陨晶'，是当年丹宗用旧神血晶炼的。\"她将玉瓶放在阵眼上，晶块在漩涡里转得更快了，\"但需要有人护法，有人引动，有人......\"她突然顿住，目光扫过三人紧绷的脸，\"总之，风险确实大。\"
林婉儿蹲下身，把最后一根止血草塞进药箱，系紧带子时指腹擦过箱底的小刀——那是千风去年帮她磨的，说医女也得防身。
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我引动。
千风说过，止血草要趁新鲜用，救人也一样。\"
山风突然卷起满地的止血草，青鸢的银鞭\"铮\"地弹出半尺，墨流苏的古灯\"噗\"地灭了又亮。
洛清音望着阵眼的漩涡越转越快，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声闷响，像是什么古老的钟被敲响，震得丹葫里的丹药都在跳。
\"怎么回事？\"青鸢皱眉看向山壁裂缝，那里的紫雾不知何时淡了，隐约能看见里面透出金光。
洛清音的手指突然发抖。
她望着阵眼里的红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连带着漩涡边缘都泛起了金纹——那是旧神之力觉醒的征兆。
\"他突破了......\"她轻声说，\"但这钟声......\"
话音未落，灰雾空间里的秦千风正仰头望着上方。
龙影已完全凝实，每片鳞甲都泛着鎏金的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正和龙影的心跳同步。
腕间的青纹褪成淡金，顺着血管爬上脖颈、眼眶，最后在瞳孔里凝成两道金线。
\"原来这才是......我的力量。\"他张开手，掌心的金焰不再是小漩涡，而是团能灼伤灰雾的烈日。
被压制的灵气如潮水倒灌，他甚至能听见山壁外林婉儿的声音、青鸢鞭梢的轻响，还有洛清音阵图的嗡鸣。
\"轰——\"
一声沉闷的钟响从遗迹深处传来。
秦千风猛地转头，看见最深处的碎碑堆里，有座半埋的青铜巨钟正缓缓转动，钟身上的裂痕里渗出墨色的雾，像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裂缝往外挤。
他的笑容慢慢凝固。
龙影突然发出一声低吼，金焰在指尖凝成剑尖，却迟迟没有刺出——那雾里的气息，竟和石碑里旧神的记忆有几分相似，却又带着股腐臭的甜，像烂在泥里的花。
山壁外，洛清音突然捂住心口，丹葫\"当\"地掉在地上。
她望着阵眼里的红点突然开始闪烁，金纹里掺了缕刺目的黑：\"不好......千风那边......\"
\"走！\"青鸢甩起银鞭缠住山壁裂缝，紫雾被鞭上的龙鳞碎片灼出个洞，\"趁通道还没闭合！\"
林婉儿抓起药箱，墨流苏抄起古灯，四人顺着紫雾的破洞挤了进去。
最后回头时，林婉儿看见山脚下的灌木突然剧烈摇晃，几缕黑影正顺着山路往上窜，为首的人腰间挂着枚刻着\"归墟\"的青铜牌。
但她没来得及细看。
紫雾裹着众人坠入黑暗时，远处的钟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沉、更响，像是在催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