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露凝在同福客栈门外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层湿漉漉的凉意。
客栈门板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一颗血淋淋、湿漉漉、须发虬结的硕大头颅率先滚了进来,颈脖断裂处碗大的疤瘌还在滴滴答答淌着水珠子。
那头颅下边却滑稽地顶着个瘦长不堪的草驴脖子,驴脖子上歪歪斜斜套着件明黄滚龙云纹的破旧袍子,两只前蹄——或者该叫手——哆嗦着扒拉门框。
“冤枉…额滴个神啊…憋屈死老子了!” 那驴嘴一张一合,竟发出洪钟般的悲愤吼声,震得柜台上的油灯都跟着摇晃,“哪个遭瘟的安排的售后!龙头给我换了个这玩意儿!连个转接头都不给适配!”
值夜的白展堂正在打瞌睡,冷不丁被这动静吓得从板凳上一个后空翻蹦起来,“哐当”撞上头顶的吊灯,漫天金花乱冒中他摆出了招牌起手式:“我滴娘诶!何方妖孽…葵花点穴手!”指风还没点出去,他自己先愣住了,瞪着那颗滴滴答答的龙头驴身子,下巴差点掉到地上,“龙…龙头?驴…驴身?这玉帝老爷子最近玩得挺花啊?”
楼上蹬蹬蹬一阵乱响,佟湘玉撩着睡袍下摆就冲了下来,莫小贝紧随其后。
佟湘玉一看地上蜿蜒开来的那一大滩浑浊血水,心疼得声音都劈了叉:“额滴个神啊——佛祖爷爷观音菩萨太上老君!额这是上辈子刨了谁的祖坟修了这新漆的百年松木地板啊!刚打好蜡!”
她叉着腰,对着那颗兀自悲愤摆动的龙头急吼吼地质问,“你!那个…龙先生!不,驴…驴龙王?你这龙头漏水严重,严重影响额滴客栈声誉和卫生评分!”
【我操!真·提头来见啊!】
【龙王:玉帝老儿,你礼貌吗?这售后零分!负分!】
【掌柜的,快!发任务!让白展堂给他龙头接水袋!】
【湘玉姐这算盘响的,我在西域都听见了!】
【小贝呢?快拿拖把!】
【这驴头换的真叫一个倔驴相…】
【龙王大大,你这算工伤(神伤?)要求玉帝重新配型!】
龙王的驴脖子猛地后仰,驴脸上硬是扭曲出一种被羞辱的悲愤表情,巨大的龙眼中泪光莹然:“掌柜的!俺老龙冤啊!玉帝那个黑心包工头!砍就砍了吧,还整个驴货身子糊弄事!打喷嚏都喷鼻涕泡!你说俺这一世龙威…呜呜…都变成驴脾气了!”
他说着说着真悲从中来,巨大的龙头埋进那双瘦骨嶙峋的驴前蹄,发出响彻云霄的哽咽,震得天花板簌簌往下掉灰。
莫小贝早已按捺不住兴奋,蹦到近前,手指悄悄凝聚起一缕刚猛无匹的赤阳真气,在那龙头断口附近虚空画了个圈,小心感应。
阿楚和晏辰也被动静惊醒下来,一眼看见这惊悚又滑稽的场景,晏辰顺手就接过了阿楚手中的直播稳定器:“家人们!前方高能!史诗级退换货惨案!神仙职场霸凌受害龙现场申诉!”
阿楚迅速在自己的便携装备包里翻找起来,同时不忘精准吐槽晏辰:“晏辰,你个技术宅先稳住机器!龙王大大,您这硬件冲突也太离谱了!玉帝不会是在东海五金店淘的便宜货吧?我看您这驴系统接口压根不支持龙类生物电,严重发热、运行卡顿、电量焦虑…”
她终于摸出一小排蓝光莹莹的透明液体瓶,“应急生命凝胶先给您糊上!至少能止漏!保证不影响同福客栈5A卫生标准!”
说话间吕秀才郭芙蓉一家、李大嘴也都被惊动了,纷纷揉着眼睛下楼。
吕秀才一瞅见那诡异拼接的龙首驴身和满地血水,两腿发软一个趔趄,“子曾经曰过…非礼勿视…”
郭芙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顺带吼了一嗓子:“秀才你站直溜儿!芙妹在呢,保护你!”
转身又对龙王豪气干云地抱了个拳,“龙王爷!要帮忙搭把手不?排山倒海的手劲我还有点!”
那透明生命凝胶糊上去,奇迹般地堵住了断口的血和水滴,还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膜。
龙王惊愕地停止了哭泣,尝试晃了晃脑袋,破天荒感觉脖子轻松了些许:“哎?你这小娘子…这东西…好使!比天上那个只会炼丹的老倌强!”
这时他才发现悬在半空、将他这副尊容投射得纤毫毕现的巨大弹幕墙,无数闪亮的方块字跳动着:
【哈哈哈物理维修大成功!】
【芙蓉女神威武!】
【秀才:宝宝心里苦,宝宝要子曰!】
【阿楚老板娘,凝胶上架吗?我杀鱼老漏血!】
【龙王,直播打天庭热线投诉啊!】
【强烈要求龙驴时装秀!】
龙王巨大的龙眼直勾勾盯着那些快速滚动的文字,驴耳朵困惑地扇了扇风:“这…此乃何物?是民间的万仙镜?里面好多人…‘家人们’?在说本王?”
龙王一时忘了悲愤,巨大的驴眼中充满了新奇、迷茫和一点看到热闹的傻气。
龙王的驴脖子突然奋力一抻,努力摆出一个自认为很端庄的姿态——尽管那姿态让龙头驴身的角度更扭曲了几分:“咳咳!尔等…家人们!莫要被表象迷惑!本王乃御封的八河都总管、司雨大龙神!今虽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尔等亦当心存敬畏!”
“对!就是家人们!” 阿楚立刻凑近镜头,声音极具煽动力,“看看咱们大德大威的泾河龙王,这新造型!这独特的适配性!一看就是天庭限量版!家人们,生命可贵,龙命尤贵!龙王代言的‘阿楚杂货铺·全息万用凝胶’,透明无色无味,堵漏防渗消炎除菌,居家旅行、神界出差、跨界造型必备!今日龙王驾到特惠!买二送一玉帝同款隐身符箓(效果看龙王这售后体验)!龙王爷,给家人们打个招呼!比个心!”
龙王懵懂地看着阿楚塞到他驴蹄状前手里的小巧按钮,又看看满墙鼓励他“互动啊龙王”、“比心比心”的闪烁字符。
他巨大的龙脸上硬是挤出一个试图讨好又极度生疏的笑,一只湿漉漉的驴蹄笨拙地弯曲——天知道龙爪子和驴蹄子指令怎么兼容——最后变成一个怪异的、黏糊糊的爪印在镜头前晃了晃,嗓子眼挤出干涩的一声:“家…家人们好…”
顿时弹幕再次被“龙王可爱”和“凝胶下单链接呢?”刷屏。
天刚蒙蒙亮,鸡叫头遍的尾音还未散尽,同福客栈大门“哐当”一声直接被踹开!
那两扇结实的老榆木门板痛苦地呻吟着,重重砸在两边墙壁上。
一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
他身着明黄色便服,绣着蟠龙云纹,料子华贵却蹭着好几大块油渍污秽。
满头乱发像枯草般纠结竖立,上面还滑稽地扣着一顶歪了的八宝珠冠。
他一手紧紧攥着一件叠得皱巴巴、金光闪闪的袈裟,另一只手胡乱挥舞,声嘶力竭如同濒死的困兽咆哮:
“妖僧!尔敢用障眼法欺朕!说好的长生不老仙丹呢?仙丹何在!”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扫视着客栈大堂,看到刚从厨房揉着眼走出来的李大嘴时,眼神猛地钉在了他身上。
他踉跄着扑过去,一把抓住李大嘴油乎乎的围裙:“是不是你!你把朕的仙丹偷藏于…嗯?猪肉白菜馅?”
他似乎闻到了李大嘴边残留的早饭味儿,一时迷惑。
随即他的目光又被柜台后惊疑不定的佟湘玉头上的金簪子吸引:“还是你!是你这妇人将仙丹熔了打首饰?”
突然,他瞥见了正坐在大堂角落桌子上,小心翼翼擦着自己巨大真龙头、旁边放着那湿漉漉驴身体的泾河龙王。
龙王那颗搁在桌上的威严龙头,与桌边低垂的瘦驴身子形成了惊悚又荒诞的视觉冲击。
国王浑身一哆嗦,手里的袈裟都差点掉地上,颤抖的手指指着龙王:“龙…龙神显灵?!莫非是龙神知晓朕被妖僧所欺,特来助朕…”
“阿嚏!”龙王那颗巨大的龙头猛地打了个喷嚏,喷出几点粘液,正好落在路过的燕小六脚边。
燕小六“亲娘嘞!”一声怪叫,条件反射地拔出了腰刀!
“嗖”的一声破空锐响!不是刀锋,是燕小六身后紧跟着蹦出来的白敬琪,小少年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刷地挡在了自己爹和龙王之间。
白敬琪双手帅气地叉腰,小下巴抬得老高,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稳重”:“父王莫慌!小爷在此!何方妖孽…呃?”
他看清了来人一身褴褛龙袍和癫狂状态,又看到桌上那瞪着一双无辜巨大龙眼的龙头,后半句豪言壮语卡了壳。
弹幕瞬间炸裂:
【哦豁!早起福利双杀!疯批国王大战龙王!】
【国王陛下,仙丹不如我湘玉姐的醒酒汤!】
【敬琪少爷!帅不过三秒定律发动!】
【这国王也太惨了,长生不老药吃多了变异了?】
【那袈裟…是虎力大仙皮肤?】
【小六捕头,你的刀快戳到龙王爷鼻孔了!】
【傻妞呢?快分析这国王的精神状态!】
“放肆!”国王被燕小六的刀和白敬琪的喝问惊了一下,随即暴怒起来,将那件金灿灿的虎纹袈裟用力甩开,猛地指向自己,“朕乃车迟大国君!执掌乾坤…咳咳咳…受命于天!”
一番激动下,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更加蜡黄。
“啪!” 清脆的响指。
铁蛋和傻妞几乎是瞬间出现在大堂中央,精确地挡在泾河龙王和国王之间。
傻妞面无表情,淡蓝色的光晕从眼中射出,瞬间笼罩了咳嗽不止的国王全身。
“目标扫描:生命体征极度衰竭。精神波动指数异常紊乱。脑部有多处未知药物残留及微小栓塞…俗称脑血栓前期…”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冰。
铁蛋则搓了搓手,挂上他招牌式的阳光笑容,对着国王如同推销自家产品:“陛下!消消气!家人们都看着呢!您这身龙袍是挺好,但也得合身不是?瞧都弄脏了!”
他一拍脑袋,“巧了不是!我家老板娘,古今中外疑难杂症专业咨询师!您这长生不老的老大难问题,问她啊!童叟无欺!”
他手一指,正好指向刚从楼梯下来的阿楚。
阿楚刚被楼下动静再次吵醒,头发还凌乱地披散着,一脸睡眼惺忪的起床气。
她茫然地看着指向自己的铁蛋,又看看那个状若疯魔的明黄衣服男人,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哈欠,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下意识脱口嘀咕:“what's new, pussycat? ……oh!我的天!”
她瞬间反应过来眼前什么场面,强行将哈欠后半段憋了回去,脸上硬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职业假笑。
车迟国国王看着这个披头散发、衣着古怪(对他而言是睡衣),还说着听不懂话语的女人,眼中的怀疑如同沸腾的岩浆:“你?一介妇人?可知欺君之罪当诛九族?!妖僧蒙蔽于朕!长生之药何在?尔等是否也是其同党!”
“哎!陛下!误会,天大的误会!”佟湘玉一看局势不对,赶紧小跑着过来,脸上堆起十二万分讨好又心疼的笑,“额滴个神啊!陛下是贵人!气大伤身!您看看额这百年老店这地板…被龙王爷淹一遍也就算了…您这一摔门…”
她心痛地瞥了一眼那两扇有些开裂的松木门板,声音更柔和了,“您先坐!坐!小贝!快!把咱们店里最好的红枣莲子羹给陛下端一碗来!顺气安神!大嘴!冲一碗枸杞蜂蜜水!快!”
莫小贝动作极快,一碗热气腾腾泛着甜香的羹汤立刻呈上。
李大嘴也捧来一大碗飘着红通通枸杞的温水。
国王犹疑地看着递到面前的食物,浓郁的香甜气息钻入鼻孔。
他那因激动和虚弱而过度消耗的肠胃突然发出一串咕噜噜的雷鸣。
极度的饥饿感像巨浪一样瞬间冲垮了他帝王的矜持。
饿狼扑食般一把抢过莫小贝手里的大碗,顾不得烫,也顾不上用汤匙,直接将嘴凑到碗边,发出一阵“吸溜…吸溜…”的狼狈声响。
喝了大半碗,他被烫得直抽气,蜡黄的脸上因滚烫和辣味(李大嘴给枸杞水顺手加了点姜粉“驱寒”)浮起一层病态的红晕。
那股凶狠的戾气仿佛被热气融掉了一大半,只剩下疲惫的茫然和生理需求暂时满足后的呆滞。
他瘫坐在吕秀才哆哆嗦嗦搬来的椅子上,嘴里还塞着一大口没咽下的红枣,目光愣愣地扫过那巨大龙头上的弹幕墙。
【艾玛,国王陛下这吃相,饿了九九八十一天?】
【掌柜的是我女神!一招鲜吃遍天!】
【枸杞配姜?大嘴哥你是懂朋克养生的!】
【笑死,袈裟不如同福一碗汤!】
【陛下,虎力大仙的袈裟能卖吗?当道具绝对绝了!】
【小贝姑娘端碗动作帅出新高度!】
【傻妞:扫描完毕,病得不轻!治疗方案:管住嘴,多喝汤!】
【龙王:老龙我赌一条龙须,这陛下是被画饼了!】
“这…闪闪发亮的神符…是在议论国事?” 车迟国国王含糊不清地嘟囔,唇上沾着晶莹的糖汁碎屑,眼神黏在那些不断跳跃的方块字上移不开。
他抬起沾着油渍的袖子胡乱抹了抹嘴,又抓了抓头上那只剩一颗珠子要掉下来的金冠,声音还带着辣意引起的嘶哑:“尔等…家人们?谁是傻妞?”
傻妞的投影瞬间出现在弹幕墙前方,蓝色短发,表情一丝不苟:“家人们,科普时间:车迟国国王,信方士(如虎力、鹿力、羊力大仙),长期大量服用各类含有硫磺、硝石、朱砂、铅汞等重金属物质的‘仙丹’,追求长生不老。此等物质在体内累积,严重损害其脏腑器官及神经系统。其所谓长生术,实为慢性毒杀之术。标准病症:烦躁易怒,幻想多疑,身体极度虚弱…俗称重金属中毒附带精神障碍。”
傻妞的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国王油腻的头发顶浇到了他打着哆嗦的脚底板。
他怔怔地看着傻妞那张平静无波、只有数据流闪过的脸孔,手里还剩半碗的红枣莲子羹突然变得沉重无比,又苦又辣的姜水味道也反了上来。
国王嘴唇哆嗦着,眼神中的癫狂、怒火、猜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底色,只留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灰白,茫然地重复傻妞的话:“慢性…毒杀之术?毒杀…朕?”
虎力大仙那信誓旦旦“服之可羽化登仙”的嘴脸在眼前晃动,和傻妞这铁一般冰冷无情的数据形成了恐怖的对比,将他最后一点虚妄的依托彻底碾碎。
就在这寂静的空档,客栈大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
并非粗暴撞开,而是带着点鬼鬼祟祟的试探。
一颗光秃秃、油亮亮的脑袋探了进来,两只小眼睛贼溜溜地四处乱扫,正是七侠镇捕头邢育森!
“亲娘嘞!”邢捕头一眼就瞅见了桌子上那颗擦得几乎反光、血污已清理干净的巨大泾河龙头!
那龙头威严、狰狞,龙须虬结,哪怕脱离着身体,也带着迫人的神性光辉!
邢捕头倒吸一口凉气,绿豆小眼瞬间迸射出惊人的绿光,口水差点直接飞流直下三千尺!
他瞬间就把门口那个穿着破烂龙袍、失魂落魄的怪人抛到了九霄云外,全身肌肉绷紧,如同饿虎扑食,一个箭步冲上去,张开双臂就要把那颗价值连城的“工艺品”搂进怀里!
“额滴个亲娘啊!佛祖啊老天爷啊太上老君显灵了啊!” 邢育森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打颤,语无伦次地嚷嚷着,唾沫星子喷了旁边白敬琪一脸,“这!这!这玩意儿!一看就是上古神物!老邢我这辈子…不!祖宗十八辈子!等的就是这一刻!抱圣驾大腿都没这得劲!”
他死死抱住冰冷的龙头,脸颊贴着坚硬的龙鳞,发出陶醉的摩擦声,“额滴神啊!这宝贝往京城一送!亲娘啊!别说七品!六品!不!五品顶戴花翎都是小意思!额滴仕途!它…它通了电门啦!”
他兴奋过头,把“上了高速”说成了“通了电门”,逗得弹幕墙瞬间被爆笑淹没:
【邢捕头!您的仕途梦是五号电池驱动的吗?】
【噗!通电门是什么鬼!】
【老邢这是要抱龙归京?不怕走半路龙王爷醒过来喷他一脸盐汽水?】
【快给他头上贴绝缘胶带!要漏电了!】
【仕途之光点亮!目标:御龙捕头!】
“给额放下!” 佟湘玉一声尖锐的怒吼直冲云霄,惊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只见佟湘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护崽母狮,整个人从柜台后弹射出来,手中那柄精钢打造的长柄鸡毛掸子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抽在邢育森抱住龙头的胖胳膊上!“啪!”
“嗷!” 邢捕头吃痛惨叫,手臂触电般一缩。
佟湘玉已经挡在了桌子前,手中的鸡毛掸子如同打神鞭,虎虎生风地挥舞着,鸡毛乱飞!
她叉着腰,胸脯剧烈起伏,一张粉脸气得通红:“邢育森!额跟你讲!额滴地板!额滴桌布!额滴吊灯灯泡!都是被龙王爷的仙露泡过的!湿透了的!人工清理费!材料损耗费!精神惊吓陪(赔)偿费!误工费!地板打蜡折损费!还有这一晚上的住宿押金!一分都不能少!这龙头是龙王爷暂押在额这的抵押物!动一个鳞片试试?额马上让小六召集三班衙役去你家查!查个底掉!看看到底谁不清白!”
她一口气爆豆子似的砸出十几项名目,语速快到破音,唾沫星子如同水箭,溅得邢育森满头满脸,逼得他连连后退,刚才那通电门一样的高压仕途兴奋感瞬间被浇灭,只剩下狼狈不堪。
邢育森手忙脚乱地擦拭脸上带着掌柜的口水(也可能是激动泪花)的液体,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亲…亲娘啊…掌柜的…额…额就是一时糊涂…开个玩笑…对对对!玩笑!额就是给龙王爷擦擦灰…”
他眼睛慌乱四瞟,试图寻找盟友转移火力,正好瞥见角落里,一直处于半石化状态的车迟国国王还紧紧攥着那件虎纹袈裟,眼神空洞而凄凉。
邢育森如获至宝,胖手一指:“龙王爷您息怒!陛下您息怒!都是外人!咱这关系才叫正根儿!您二位…聊聊?”
他把一个捕头能想到的最大的“调解”姿态都摆了出来——挺直腰板,努力做出严肃公正的表情,可惜配上一头鸡毛、满头汗水和唾沫的尊荣,只显得格外滑稽。
“叮!检测到巨大精神冲击波。安抚协议启动。” 傻妞毫无情绪起伏的语音打破了被佟湘玉狮吼功震出的片刻寂静。
只见她眼中蓝色数据流一阵暴涨,一股柔和的、肉眼不可见的白色雾状气体从她指尖悄然喷出,精准地笼罩向还在石化状态的车迟国国王。
那白色细雾带着一股清冽的气息,像是清晨森林里沾着露水的薄荷叶。
国王混浊的目光接触到这气息的瞬间,猛地一激灵。
他那因重金属中毒而浑噩僵硬的脑袋像是被浸泡到了冰水里,一股冰凉又带着针尖般细微刺痛的感觉沿着经络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终于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距一点点拉回到现实,最后定格在傻妞毫无表情、只有数据流无声流淌的脸上。
“疼…头…” 国王喉咙里发出嘶哑痛苦的呻吟,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
他丢开那象征骗局的袈裟,抱住自己的头,指甲深深掐入油腻纠结的发间。
傻妞立刻将一道蓝色扫描光束打在他太阳穴上:“重金属含量持续超标。神经痛加剧。是否执行初步排毒方案?”
晏辰立刻在阿楚的装备箱里翻找,摸出一根类似金属短棍的东西递给傻妞。
“神经电理疗仪。陛下,得罪了。” 傻妞说着,动作快到只剩残影。
那金属棒顶端的蓝色光晕瞬间贴近国王两侧太阳穴。
“滋啦——”
一阵微不可察的电流声。
国王猛地挺直身体,发出一声抽风似的短促惨叫:“呃啊!”
随即,他蜡黄的、皱纹深刻的脸上,那些纠结在一起的肌肉抽搐着缓缓松弛下来。
晏辰趁机递过去一大杯温水。
国王几乎是抢过杯子,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像干涸开裂的土地在贪婪吸取救命的水分。
喝得太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喘稍平,他放下杯子,喘着粗气,脸上那层疯狂偏执的青灰色已然褪去不少,剩下的只有茫然和被掏空的疲惫。
他抬起不再那么颤抖的手,指着傻妞——确切说是傻妞刚刚发射气体、此刻已经收回的指尖。
“仙气……?” 国王嘶哑地问,声音里没了帝王威严,只剩下溺水之人抓住稻草的乞求。
“工业级神经舒缓气雾凝胶。三氯乙酸乙酯与植物精粹复合制剂。” 傻妞面无表情地报出一串化学名词,“用于中和重金属引发的神经紊乱。非长生不老术。”
“啊…” 国王的眼中最后一点虚幻的光彩彻底熄灭了,像燃尽的灰烬。
他环视着这一屋子奇奇怪怪的人和物:抱头缩在墙角还在对自己傻笑的秃顶胖子捕头;桌上那颗威严却已安分下来的、长着龙须驴耳朵的诡异龙头;那个披头散发、却能拿出神奇凝胶的女子(阿楚在整理发型);那个阳光满面、正对着空中不断闪现字光的画墙指指点点的青年(铁蛋对着弹幕挤眉弄眼)…
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场光怪陆离、无法理解的噩梦。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污渍、早已失去帝王威仪的龙袍,又看看地上那件金线已经暗淡、如同破布的虎力袈裟,嘴里像含了黄连,苦得心都发颤。
他忽然觉得无比的冷,抱住胳膊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膀抖动如秋风中的残叶。
“哈!陛下!” 铁蛋阳光四射的声音响亮地传来,带着一股没心没肺的感染力,轻易刺破了那沉重的悲伤,“家人们!都别愣着啊!有问题的捧个人场!热闹了这么久,咱老板娘的独家好货该出场了!”
他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袋袋真空包装、标着“阿楚杂货铺”Logo的产品。
他自己则动作麻利地拿起桌子上一个备用的墨镜(款式类似龙王的),啪地扣在了龙王那个巨大的、神情还有点懵懂的龙头脸上!
接着又拿起一袋包装精美的驴肉火烧,塞到一只呆愣的驴蹄子中。
“家人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看看龙王爷亲自带货!上等河间驴肉火勺!选用的是倔驴中的战斗驴!驴脾气越大,肉越香越嚼劲!瞧这龙王爷戴墨镜这范儿!一个字:倔!俩字:驴王!” 铁蛋唾沫横飞,激情四射,“龙王爷!给家人们演示一下这肉的劲道!咬一口!使劲咬!”
他还用力拍了一下龙王那蠢驴身子的后背以示鼓励。
龙王被拍的驴躯一震,龙头上巨大的眼睛透过时髦的墨镜片懵懂地眨了眨。
他看着铁蛋塞到自己驴蹄里的火烧,下意识地张开嘴巴——那张布满尖锐龙牙的血盆大口——对着那小小的火烧嗷呜就是一大口!
“咔嚓嚓!” 酥脆的火烧皮和韧性十足的驴肉被尖锐的龙牙咬断、碾碎的脆响,通过直播设备被放大,响彻整个客栈。
【我靠!这牙口!买!必须买!】
【龙王:本龙带货,品质绝对坚挺(物理意义上的坚挺)!】
【龙王的吃播真·粉碎机级别!】
【想吃!求上架!快!】
【哈哈哈哈龙王你慢点吃注意龙设!】
【墨镜好评!驴王牌墨镜不上架吗?】
龙王一口吞下那个火烧,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锋利的牙齿,巨大的龙脸上硬是显露出一种满足又有点困惑的表情:“嗯…这嚼劲…比水底的螃蟹壳还带劲!”
他又看了看自己那只被火烧烫到、有点疼的驴蹄子,突然福至心灵,驴耳朵刷地竖起来,“好东西!天上那帮鸟人宴会绝对拿不出这硬货!”
与此同时,另一边。
车迟国国王依旧深陷在自己破碎的帝王梦中无法自拔。
他低着头,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揪着龙袍上的一块污渍,肩膀垮塌,嘴里反复无意识地低喃着破碎的词句:“长生…仙丹…妖僧…欺朕…都是假的…假的…”
晏辰走到他身边,蹲下身,保持平视的姿态。
他拿出一个便携的全息投影仪,放在旁边的小凳上启动。
柔和的蓝光投射出来,在空气中交织成几幅清晰的三维图像:一个身穿宇航服的人在浩渺星空中漫步;一列磁悬浮列车在摩天大楼间飞驰;现代化的手术室里,银色的机械臂在精准进行微创手术;还有生机勃勃的公园里,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打着舒缓的太极。
“陛下,”晏辰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像山涧清泉,“你看这个。没有腾云驾雾,但我们借助机器飞到了月亮上。没有仙丹延寿,但人的平均寿命比您那个时代长了一倍多,是卫生、医药和知识的进步。病痛难以根除,但可以缓解、可以治疗。活到自然结束的那一天,享受每一天的清风、阳光、和关心你的人,这不是比追寻一个虚幻的永生,更有血有肉吗?”
国王的眼神一点点被那些前所未见的景象拉扯着,从脚下的尘土抬了起来。
那些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他固化了千年的帝王思维和神鬼信仰壁垒上凿开了一丝缝隙。
那绚丽的悬浮车灯、精密的手术机械臂、星空中的人影…如同巨大的洪流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他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全息画面,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一只搁浅的鱼在艰难汲取最后的空气。
他嘴里发出的不再是呓语,而是带着惊惧、茫然和崩塌感的反问:“无…无量…天尊…凡人之器…竟…竟能达天穹?凡人之医…竟能窥脏腑?”
他浑浊的眼中,那根深蒂固的神权世界观像是布满裂痕的瓷器,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恰在此时,一股浓郁醇厚的香气从厨房方向飘来,霸道地钻入了所有人的鼻腔。
李大嘴端着一个硕大的汤盆小心翼翼地走出来,汤盆上方热气蒸腾、香气四溢。
盆里金黄透亮的鸡汤中浮沉着鲜嫩鸡肉、饱满的香菇、鲜红的枸杞、嫩黄的笋片、翠绿的葱花……
仅仅是香气,就令人不由自主地口舌生津,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腾而起。
“给陛下您…特意加的餐!人参枸杞乌鸡汤!”李大嘴的大嗓门带着点得意,“大补元气!回回魂!趁热快吃!俺大嘴的汤,那可是一勺下去,神仙都得抖三抖!”
说着重重把汤盆搁在国王面前的桌上。
那浓郁的香气仿佛拥有实体,直冲国王的面门。
那温暖的气息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探入了他冰冷僵硬的肺腑,轻轻揉捏,驱散了盘踞已久的绝望寒意。
车迟国国王下意识地伸出枯瘦如柴、因为紧攥而手指泛白的手——先前攥的是象征骗局的袈裟,此刻却是探向那盆散发着人间真实温暖的热汤。
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噜”一声极度渴望的吞咽。
一滴浑浊的、带着悔恨、虚妄破灭后无尽苍凉的泪,毫无征兆地顺着他干裂粗糙的脸颊滑落下来,砸进那热气氤氲的鸡汤里,无声地洇开一小片水花。
【掌柜的,这鸡汤能治愈失落的国王吗?】
【大嘴哥,你上辈子是御厨吧?】
【陛下这滴泪…看得我鼻子发酸…】
【长生梦醒,一碗鸡汤暖人心。】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水土不服和神仙忽悠后遗症!】
另一边,铁蛋正卖力地把各种印着“阿楚杂货铺”Logo的小包裹往龙王巨大的驴蹄里塞:“龙王大大!这个!太阳能充电宝!特供定制龙纹款!以后再被玉帝那破驿站坑了,咱自己用阳光充电!信号接收器!下次您上天投诉玉帝,现场直播!让家人们都看着!天庭服务质量必须得整顿!”
龙王好奇地伸着巨大的驴蹄,笨拙地扒拉着那几个小玩意儿,巨大的龙头透过刚戴上的墨镜新奇地研究着。
墨镜片上反射着弹幕墙上飞闪的【龙王加油!】【快递龙崛起!】【投诉热线!】。
晏辰走过来,微笑着将一个精致的黑盒子贴在龙王那粗糙的驴脖子皮肤上。
盒子瞬间弹出银白色的支架,稳稳吸附。
一个清晰柔和的女声响起:“智能导航系统启动。目的地:天庭南天门驿站。最优路线规划完成。即将出发,请注意安全。”
接着,一声清脆的、模仿电动车解锁的“滴滴”声响起。
龙王巨大的龙眼瞬间瞪圆了!
这声音!这启动感!比他当年布雨前雷公电母闹腾得还威风八面!比龙宫里的传音螺号还带劲!
“哈!”他兴奋地低吼一声,尝试着动了动四条细长蠢笨的驴腿,那导航女声立刻提示:“请注意保持直线行驶。您已偏离主路0.7毫米。”
龙王立马绷紧驴身,努力把自己拧直一点。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副驴身子虽然丑,但配上这小电驴般的导航音,莫名有种…开疆拓土、驰骋寰宇的新锐感!比待在黑咕隆咚的水底对着死板的降雨时辰表发呆有意思多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劲头从这蠢驴躯干里莫名其妙地生发出来!
此时,车迟国国王正用粗糙的手指,颤抖着,珍惜地舀起第二勺鸡汤送入口中。
温热的液体包裹着醇厚的鲜香,沿着干涸的食道滑入冰凉的胃里,所过之处,似乎消融了最后一点固执的寒冰和重金属带来的滞涩痛苦。
他慢慢放下勺子,声音不再嘶喊,不再癫狂,只剩下尘埃落定后的沙哑与沉静:“朕…不,我…悟了。”
他自嘲地摇摇头,那动作带着解脱般的疲惫,“长生是执念,仙丹是毒药。镜花水月…不如这…人间烟火暖人心肠。”
他的目光落在佟湘玉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劫后余生的恳求:“掌柜的…可否…让我的随行卫队…去库房取些财物,赔偿你这…汤盆?还有那门扇…地…嗯…仙露洗礼过的地板?”
佟湘玉正忙着指挥莫小贝小心翼翼地把龙王的真龙头打包——那龙头太大,实在无处安放,只能用锦缎一层层裹好,暂时塞进后院柴房空着的大酒缸里。
听到国王的赔偿承诺,佟湘玉的眼珠顿时亮得如同点了两盏油灯!
她转过头,脸上瞬间堆起足以融化三冬寒冰的、极其真挚的笑容,声音甜度指数瞬间爆表:“哎呦!陛下您太客气了!哪里是什么仙露,就是点不值钱的地板!您看着意思一下就行!”
她搓着手,“那个汤盆是咱们店镇店的景德紫砂老货…门扇嘛…百年老松木做的…地板可是最新的泰西国进口防水强化复合木…您说个数?”
国王默默从腰间摸索着,解下一块沾满油污但仍旧看得出质地上乘的蟠龙玉佩,轻轻放到桌上,算作预付金。
随后,目光热切地转向李大嘴,伸手指了指那盆几乎见底的鸡汤:“这位…大师傅!这汤…能否…再加一碗?朕…我想带些…回…路上御寒?”
李大嘴的大脑袋立刻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中!陛下您等着!管够!”
一阵风似的冲回厨房。
他环顾着重新变得忙碌嘈杂的客栈大堂:吕秀才在角落激动地翻着本古籍,边摇头晃脑边低声嘀咕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郭芙蓉在帮女儿吕青柠调试她的小型显微镜,两人头碰头研究着什么“指纹线索”;吕青橙拉着白敬琪,硬要给他表演刚想出来的“惊涛骇浪掌·改良泼水式”;白展堂正追着儿子抢回自己的真皮钱包,口中呼喝着“臭小子!拿你爹的养老金给女神刷什么火箭!”;燕小六在角落擦他的唢呐,一边擦一边对着旁边擦自己新获“仕途之光”(邢捕头死活塞给他一片据说龙鳞但其实是鱼鳞的东西)的邢育森嘀嘀咕咕吹嘘自己“救驾有功”;龙王的蠢驴身子驮着新装备,在铁蛋的指挥下吭哧吭哧地挪动,巨大的驴蹄子时不时笨拙地擦到桌角…
他眼中的阴翳和戾气最终消融殆尽,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是放下执念后疲惫至极却也轻松起来的弧度。
他弯下腰,无比认真地、一件一件地把那洒落的枸杞捡起来,放回口袋里,仿佛在收藏人世间最后一点真实的温热。
邢捕头终于摆脱了佟湘玉的“卫生费清算”,眼巴巴地看着柴房方向(龙头的去向),一步三回头,嘴里还嘀咕着:“亲娘嘞…五品换不成…至少得让那龙头借我搁衙门顶上镇几天…说不定抓个江洋大盗呢…”
“家人们!看好了!” 突然,铁蛋一声元气十足的大吼穿透喧闹。
他把一部超薄便携屏塞到了还在努力挪步找平衡的龙王驴蹄子里。
屏幕上,赫然连接着天庭仙官们日常摸鱼刷视频的平台直播间!
弹幕墙投射在空中,巨大的字符闪烁:
【龙王!天庭告状直播第一龙!】
【驴神出征!寸草不生!玉帝发货差评!】
【滴滴!龙王快递公司开业酬宾!】
【龙哥!天庭门口记得比个耶!】
龙王透过墨镜看着那些飞速滚动的调侃,巨大的龙脸突然咧开一个极其生疏、但充满了蓬勃新生力量的、巨大的笑容——甚至露出了尖锐的龙牙。
他一只驴蹄子笨拙地抓紧便携屏,另一只驴蹄子高高扬起,对着屏幕,对着整个同福客栈大堂,以及冥冥中的天庭,在铁蛋的激情提示下,艰难但坚定地弯曲成一个极其怪异、沾着点干涸血渍和驴毛的“爪印版爱心”!
“俺老驴…谢过家人们!这就上岗当差去喽!”龙王震声喊道,声音洪亮,充满了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干劲。
智能导航的女声同时响起:“目标:天庭南天门驿站。导航开始。祝您旅途愉快。”
伴随着一阵模仿电动车起步的轻微电流嗡鸣声,巨大的、不协调的龙头驴身组合体,迈着坚定的(虽然还时不时打滑的)步伐,吭哧吭哧地挪出了同福客栈大门,消失在晨曦微露的街口。
另一边,国王的随行卫士已经抬进了两口笨重的樟木箱子,放在了佟湘玉面前。
国王亲手打开箱子,里面是黄澄澄的金元宝和璀璨的各色宝石。
佟湘玉的眼睛瞬间变成了两颗金币!
但她依旧强压心中狂喜,指挥着莫小贝开始认真清点赔偿份额(自然要算上精神损耗和未来可能的通货膨胀风险)。
国王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看着李大嘴特意准备的一大罐热气腾腾的鸡汤,小心翼翼地亲手用布包裹好,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世间唯一珍宝。
他的随从恭敬地拿起那件曾被视若神物的虎力袈裟,国王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淡淡挥了下手:“烧了。”
他被随从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向客栈大门。
那沉重的帝王脚步,踩在同福客栈曾被“仙露”打湿如今擦得反光的地板上,第一次没有激起尘埃。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客栈里所有人,对着那悬浮在空中的、仍在跳动着人间嬉笑怒骂的弹幕墙,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没有再说“朕”,也没有祈求任何祝福。
他那双曾被幻象和毒药蒙蔽的眼睛,此刻澄澈得像洗过的琉璃,映着门框外刚刚跃出地平线、金红一片的朝阳光芒。
整个大堂安静下来。
【送别龙王快递第一单!】
【国王这一躬…沧海桑田啊!】
【枸杞汤保温杯里泡,岁月静好自然老!】
【同福客栈,神仙也得交卫生费!】
【下次团建地点:天庭驿站!投诉玉帝服务差评!】
【长生不如同福一锅汤,至理名言get√!】
【平凡烟火里,方见真逍遥。】
阿楚收起直播设备,轻轻挽住晏辰的手臂,两人相视一笑,无声胜万语。
窗外的阳光彻底洒满了同福客栈,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在堆着金锭宝石的柜台上,在李大嘴新刷干净的铁锅边沿,跳动着活泼耀眼的光斑,如同无数细碎的金鳞在浅唱低吟。
那喧闹的、古怪的、充满烟火气与荒诞神迹的一夜已然落幕,同福客栈的门扉依旧敞开,像一张永远不知疲倦的嘴,咀嚼着人间烟火,等待着下一个离奇故事自己送上门来。
泾河水冷落星沉,车迟梦醒认尘真,笑谈间洒英雄泪,客栈炊烟抚帝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