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擦!”
半空突现一团扭曲光影,裹着个人形物件,结结实实砸在刚推门欲进后院晒书的吕秀才背上。
“哎呦喂!我的圣贤书!”吕秀才惊得眼镜滑到鼻尖,背上趴着的男子,穿着面料古怪的靛蓝长袍,脸朝下,正大口喘气,仿佛刚挣脱了溺水窒息。
他狼狈地抬脸,面皮沾着灰尘,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神却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盯住角落研究新图纸的龙傲天,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机关大师…龙傲天!找到你,就好!”他撑着要站起,膝盖一软又踉跄。
阿楚灵活地将手机直播镜头精准转向现场:“家人们!来了个'天外飞仙'plus!这降落姿势给几分?”
一旁的晏辰笑得肩膀直抖,伸手扶正了阿楚差点颠掉的手机,另一只手顺势环住她肩膀:“姿势分咱就不打了,这出场特效至少值个六六六?”
傻妞扫描灯一闪而过,用清脆的川音汇报:“老板,老板娘,生物体征正常,无武器,但有高强度精神波动残留撒。”
铁蛋则摆出东北爷们儿的豪气姿态,大步上前一把将陌生男子提溜起来:“咋整滴老弟?搁天上掉下来玩儿自由落体?这大门敞亮你非学耗子打洞?”
阿楚手机屏幕上,全息投影的弹幕瞬间滚屏:
【好家伙!这出场方式,比佟掌柜的关门速度还快!】
【这位仁兄的造型…《今天是个好日子》里被退婚的少爷?】
【眼神不对!龙大师小心,这怕不是寻仇的节奏!】
【主播镜头稳住!瓜子花生已备好!】
被唤作“陈大锤”(龙傲天刚给起的名)的男子拂开铁蛋的手,踉跄站稳,目光依旧钉在龙傲天身上,咬牙切齿:“大师!我是真冤!她嫌我穷酸,婚都退了!”
他猛地撸起半截袖子,露出手臂上几道狰狞但未完全愈合的划痕:“看!这都是寻师学艺路上挨的刀子!就求大师教我机关绝学,整那老儿!”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唾沫星子直喷龙傲天脸前。
“哗擦!又是寻仇的!”白敬琪刚炫耀完新得的左轮手枪模型(能发空包弹过瘾),下意识就想去掏腰后枪套。
佟湘玉眼疾手快,“啪”一巴掌拍掉儿子的手:“寻仇寻仇!你脑子里装滴是蜂窝煤?没看见人家要拆台唱戏咧?小贝!无双!”
“放着我来!”祝无双温柔声音响起,指尖一点,一道无形指风射出。
陈大锤瞬间僵立不动,只有眼珠还在焦急地乱转。
龙傲天这才松了口气,用粤语夹着官话道:“阿锤生,你嚟搞错方向啫!机关术,系为护生,唔系攞命嘎!”
他指了指自己设计的新图纸:“睇吓呢个自动浇花壶?几有意义!”图纸上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多级联动木质装置,只用来定时浇一小盆茉莉花。
莫小贝轻嗤一声,隔空虚点一下解了陈大锤的穴位:“龙大师说得对,机关再妙,也填不平人心坑坑洼洼。内功深厚都懂这理,你咋想不开?”
她指尖一缕极阴寒气扫过桌面茶杯,杯中水瞬间凝上一层薄霜又迅速化开,内力收发自如。
解了禁的陈大锤如同抽了骨架,噗通一声瘫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抱着头语无伦次:“不甘心…凭什么…脸都丢尽了…”
“不甘心能当饭吃撒?”傻妞麻利地递上一杯热茶,四川话脆生生的,“看哈别个吕秀才,当不成官还天天‘子曾经曰过’,心态就莫得垮嘛!”
吕秀才闻言立刻正襟危坐:“啊!子确实曾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他目光扫过陈大锤手臂的伤疤:“大锤兄,冤冤相报何曾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说,还容易违反《大明律》第三百二十一条关于…”
“行了行了芙妹!让秀才歇歇嘴。”郭芙蓉赶紧捂住秀才的嘴,对着直播镜头做了个鬼脸,“家人们看看,我家这位比唐僧还能念紧箍咒!”
转头又朝陈大锤努努嘴:“我说这位大哥,退婚多大点事?看看我和我家秀才,当年他还不是穷得叮当响,全靠本女侠慧眼识英雄!”
“娘说的没错!”吕青橙从桌上抓了一把花生米,像撒暗器般精准丢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附和,“那位姐姐看你不顺眼,是她眼光差得很!跟我爹当年一样傻!”
吕青柠扶了扶她标志性的小巧眼镜框,镜片反着冷静的光:“真相只有一个。大锤先生,你对她的执念大于怨恨本身。建议分析她的退婚原因,可能是…经济状况?生活习惯?价值观差异?请提供更多线索,我能帮你做张矛盾关系图。”
陈大锤呆滞地望着客栈这群奇特生物组合——碎嘴的穷书生、彪悍的女侠、冷静的小侦探、高深的小女孩、讲粤语的匠人…还有中间那对拿着小镜子一样东西晃来晃去和空气说话的光鲜男女,以及他们那对怪力保镖。
他那股子破釜沉舟的恨意,像戳破的气球,噗嗤漏了大半,只剩下茫然和委屈。
“她爹…嫌我家铺子小,”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她…她说跟着我只有窝窝头咸菜…转头就定了城西粮店少东家…”
“哎呦喂!”佟湘玉一拍大腿,“就这?不就是嫌你穷嘛?你当人都不爱钱?想当初同福客栈…啊呀,不说了不说了,都是泪!”
她眼珠一转:“邢捕头!你上!”
邢育森赶紧整整捕快服,清清嗓子:“这经商之道,本官略懂一二!想当年本官在七侠镇也是风云人物,铺子嘛,得这样开…”
他开始滔滔不绝讲述他那子虚乌有的商业帝国计划:“首先,门面要大!金字招牌要亮!伙计要请八个…”
燕小六在旁边“嗷呜——”一声拔出腰刀,舞了个把式,刀身被光映得刺眼:“还得这样!谁来闹事,就看我燕小六的快刀!”
刀光吓得陈大锤往后一缩。
一直拿着新“玩具”的白敬琪终于逮到机会刷存在感,利落地掏出那把闪亮的模型左轮,单眼瞄准天花板垂下的纸灯笼:“哗擦!小爷我这新家伙才叫威风!”
他扣动扳机,想空放一枪造个气势。
“别!”晏辰出声阻止。
晚了。
砰!一声炸响!整个大厅人仰马翻。
白敬琪手一抖,忘了里面装了他爹逼他带着防身的特制爆鸣纸包弹(用来吓唬歹徒)。
巨响震得满堂耳朵嗡鸣,陈大锤更是惊得直接从长凳上滚落。
那弹丸不偏不倚,朝着陈大锤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方——一个用丝线悬着的精致花篮(李大嘴下午刚买来想装点厨房)飞去!
“要糟!”阿楚惊呼。
危急关头,莫小贝冷哼一声,袍袖无风自动,一股精纯柔劲隔空涌出,后发先至,裹住那枚吓人的弹丸和飞散的纸屑,连带着那个摇摆的花篮一起稳住,如同时间暂停。
白展堂身影一闪已在白敬琪身边,一把夺过那惹祸的左轮模型,另一手揪住儿子耳朵:“小兔崽子!败家玩意儿!这花篮大嘴刚买的!砸了算谁的?”动作快如鬼魅。
佟湘玉惊魂未定,捶着胸口对着白敬琪吼:“白敬琪!扣你三个月零花钱!外加扫一个月茅房!再玩火,给你送少林寺当沙弥去!”
李大嘴心疼地看着悬在半空的花篮:“我的小心肝花篮诶!小祖宗你可轻点!”
弹幕在短暂的静默后爆发:
【吓尿!以为是真枪走火!】
【小霸王枪法,独步江湖(只打自己人那种)】
【老板娘骂儿子的歇后语量能破表了!】
【莫掌门内力收放,神乎其技!】
【花篮:今天也是差点死于友军之手的一天】
一片混乱嘈杂中,陈大锤瘫在地上,耳朵里还是嗡嗡的余响,视野里晃动着白展堂教训儿子的身影、佟湘玉气急败坏的模样、李大嘴心疼的脸、吕秀才还在小声地“子曰子曰”…
他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复仇烈焰,被这实实在在的鸡飞狗跳、啼笑皆非冲得只剩缕缕青烟。
原来他渴望的力量、追求的报复,在这个奇诡的、吵闹的、充满烟火气的小世界里,竟显得如此单薄和…可笑?
他捂着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呆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连刚才的委屈愤怒都仿佛被这巨响震散了。
“啧啧,瞧瞧,给震得跟刚捞上来的小龙虾似的。”铁蛋摇头晃脑,上前一把将陈大锤拉起坐好,东北腔自带笑果,“老弟,瞅见没?搁这过日子,有哭有笑有吵闹,那才叫日子。学啥本事都比不上学活得敞亮自在。”
他转头对傻妞挤眉弄眼:“是吧妞儿?咱小日子就得这样稀里糊涂热热闹闹!”
傻妞俏皮地撇嘴:“啥子稀里糊涂,叫烟火气!有滋有味撒!”
晏辰笑着摇头,捏了捏阿楚的手:“这出鸡飞狗跳,倒也挺好。”
阿楚反手掐了他一下,嗔怪地剜他一眼:“好啥好,我的耳朵都要罢工了。”
说完却又凑近,调皮地在他耳边低语一句悄悄话,晏辰耳尖微红,忍笑将她搂得更紧些,惹得铁蛋和傻妞在对面看得一阵挤眉弄眼傻笑。
阿楚见陈大锤依旧失魂落魄,忽然眼珠一亮:“铁蛋,傻妞,展示点咱家乡特产!”
她对陈大锤扬了扬下巴:“给这位锤锤兄开开眼。”
“得令!”傻妞眼中光芒流转,调取出陈大锤老家的全息影像,水乡古镇栩栩如生浮现在众人眼前。
铁蛋则飞快地3d打印出一个精致的微型粮店模型,正是城西少东家那家,他将模型放到陈大锤面前的桌上:“瞅瞅,老弟,这就是你那‘天敌’的老窝。”
“家人们!”阿楚兴奋地举起手机,让镜头对准陈大锤那张充满错愕和不解的脸,“现在进入高科技心灵开导时刻!技术点亮人生,有没有?来条超赞弹幕铺路!”
密集弹幕瞬间刷屏:
【开眼!全息地图太顶了!】
【模型粮店超赞!科技降维打击前任!】
【锤锤哥: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看什么?】
【主播,求同款3d打印机链接!(虽然买不起)】
陈大锤眼睛瞪得溜圆,看着那悬在空中、熟悉到骨子里的老街影像和眼前精细逼真的粮店模型,宛如置身梦中:“这…这些…神乎其技啊!”
“这算啥?”铁蛋得意地搓着手,“老弟,眼光放宽点!守着个破铺子有啥意思?瞅瞅咱直播间的家人们给你出主意!”
他指着全息弹幕屏:“要致富,开物流!南货北运两头赚!比守着那破粮店出息多了!弹幕都懂的道理!”
傻妞笑盈盈接话:“就是撒!搞啥子打打杀杀嘛?用这个高科技开铺子,哪个不喊你‘陈老板厉害’?比你那仇家风光到哪切咯!”
陈大锤的目光艰难地从那梦幻的粮店模型上移开,望向悬浮的光屏,眼神里翻涌着惊讶、困惑和一丝被挑动的微光:“开…物流?可我啥都不会…”
“不会就学嘛!”吕秀才凑了过来,指着全息图,“此处南接长江水路,北控陆路要冲!货物流通,大有可为!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利器,”他激动地拍了拍铁蛋刚打印出来的迷你货运小船模型,“就摆在眼前!”
“哎呦喂!”郭芙蓉一拍大腿,“说到路子,让本女侠也掺一股!水路走货,有黑风寨的地头蛇敢来捣乱,尝尝本姑娘的‘排山倒海’滋味!”
李大嘴也急忙凑上:“算我一个!我…我负责给押货的兄弟们做好吃的!保证顿顿有肉,管饱!”他拍着胸脯。
佟湘玉一脸精明算计,手指飞快地虚点着光屏:“南来北往,得设几个中转客栈!这不就是现成的商机?同福连锁客栈,听着都气派!大锤啊,咱合伙!”
陈大锤彻底被这汹涌澎湃的“高科技创业潮”搞懵了,嘴巴张了又合,心里的疙瘩似乎正被这新奇的蓝图和热情冲刷。
他看看全息投影,看看粮店模型,看看热情满满的众人,最终目光落在阿楚手中的手机上。
“…这…这法宝,能和远处人说话?”他指着手机,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不仅能说,还能见!”阿楚大方地把手机递给他,“来,锤锤哥,跟家人们打个招呼?”
陈大锤笨拙地接过这冰冷的神器,屏幕里立刻出现了自己那张胡子拉碴、眼睛红肿、带着尘土和迷茫的大脸。
光屏上一条条弹幕飞速滑过:
【锤哥不哭!科技带领你致富!】
【小粮店格局太小!拥抱大物流!】
【秀才都激动了,项目靠谱!】
【陈老板!新的人生开始了!】
看着那些陌生的“宝宝们”打出的字句,陈大锤脸上的坚冰彻底消融,嘴角艰难地向上扯动,肌肉抖了抖,像是被无形的手指揪住,勉强拉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铁蛋一拍他肩膀:“这就对了!看看你这笑容,多提神醒脑!比那些啥机关暗器可爱多了!”
他搓着下巴,眼中蓝光闪烁片刻:“为庆祝老弟你即将走上人生巅峰,来个氛围音乐烘托烘托!”
一段轻快喜庆的东北二人转风格电子合成乐突然凭空响起,节奏感十足。
傻妞笑得花枝乱颤:“哎呦喂,这调调,脑壳都要给你摇昏咯!快关咯铁憨憨!”
乐声停止,陈大锤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袖珍但精致的粮店模型上。
半晌,他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粮店的门楼,然后猛地一攥拳,又缓缓松开:“各位,”声音有些沙哑但平静许多,“你们说的那法子…听起来比那机关杀人术…好太多。”
“那就对喽!”莫小贝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胳膊,“心里那根刺,拔了吧。光想着捅回去,自己先烂半截。”
佟湘玉喜笑颜开:“小贝这话在理!”
她忽然正色,习惯性地甩出一串俏皮的陕西方言俚语:“有道是:蛤蟆跳井——不懂(扑通)!过去事捏,就捏是秤砣掉醋缸——又沉又酸!赶紧丢掉!人嘛,就图个活人开心痛快,不是活人争气怄气哩!这位大锤兄弟,以后有啥用得着俺们同福客栈的,尽管吭声!”
白展堂搂着还在为花篮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佟湘玉,轻拍安慰,朝陈大锤点头:“佟掌柜说得对!心宽才能活得敞亮!”
陈大锤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阿楚拿着的手机摄像头,无比郑重地说道:“谢谢…宝宝们!听你们的!”
他挺直了背,脸上那份沉重阴霾似乎被那欢乐的音乐和客栈温暖的烛火驱散了。
他转向铁蛋和傻妞:“二位高人,这…这奇妙的小粮店,能送我吗?权当个念想…也记个教训。”
“小意思!”铁蛋豪爽地一挥手,3d打印机再次嗡鸣运转,飞快地打印出另一个新的粮店模型,“新的带走,旧的留这儿给我们店小二李大嘴磨花生用!”
“嘿!这主意好!”李大嘴美滋滋接过模型,“磨出来的花生碎,粒粒都有故事!就叫‘恩怨花生米’!”
陈大锤将新粮店模型珍重地揣进怀里,转身对着所有人,用力地抱了抱拳。
临出门之际,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看那群奇特的朋友们,又看看阿楚手机屏幕上仍在不断滚动的新鲜世界,最终对着那小小的直播镜头,轻轻挥手告别:“再见了,宝宝们!”
他的身影融入门外温暖明亮的阳光里,背脊挺得笔直,走出了同福客栈这个小小的、却帮他翻篇的地方。
客栈恢复平静。
全息投影上的弹幕汇聚成一片汪洋:
【相逢一碗茶,恩怨风中沙。】
【开导在明朝,温暖照天涯。】
【乾坤存妙法,笑语即袈裟。】
【同福客栈家,渡尔忘伤疤。】
光影流转里,阿楚手中的手机微微一颤,那悬浮的弹幕河流依旧奔涌不息,每个字都是现代海洋投来的石子,在古老的屋檐下激起涟漪。
窗边的莫小贝托着腮,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过,留下细微的光痕。
角落里,李大嘴掏出那个“恩怨花生米”的模型粮店,对着烛光细细端详;白敬琪耷拉着脑袋,手却不老实地在桌下摸着被老爹没收的枪套。
只有佟湘玉的声音清脆地飘荡:“老白!把门轴给我上点油!指不定明天…哈,又有哪位‘贵客’不走寻常路呐!”
她望向那扇被阳光涂得金灿灿的大门,像是在看一个永远也猜不透的谜底。
“哗擦?”刚端起茶杯的白敬琪手一抖,茶水溅了几滴在他那簇新的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