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欣欣猛地回过头，唇角翘起的弧度，似是被人用尺子撑起来的。
“在不在那里，可不是小鹿妹妹你说的算，仙长们一探便知。”
她扭过头，催促姜莱。
“真人，我看明公子举步维艰，还是早点把药引取来，也能让明公子少些苦楚。”
姜莱顺势回眸，这才注意到明曜的不对。
他发丝凌乱，指节轻微红肿。
微弱的灵力，强撑住无力的双腿，独自站立。
锋利的下颌线绷紧，脸色发白，似是在与谁赌气一般，挥手拒绝明晟的搀扶。
至于另一边，裴济秾丽的眉眼下耷，在眼下垂出一片阴翳。偶尔流转在明曜身上的目光森冷骇人。
姜莱眉心蹙起，“曜儿，你这是怎么了？”
明曜喉结轻轻滚动，不等他回话，裴寂懒散地轻笑一声。
“明公子毒发，不小心摔了一跤。”
“对不对呀？明公子？”裴寂尾音戏谑地上扬，莫名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明曜狭长的眸子眯起，微不可察的嗤笑一声。
锋利的视线交汇，无声间达成默契，隐藏下曾交锋的事实。
“没错，毒发而已。”
他不以为意，姜莱心口骤然揪紧。
急忙吩咐天元宗的人。
“快，按照蔡姑娘所说的地址，把龙血树带来。”
“等等……”她顿了顿，提醒道：“若是此树已有灵识，回来禀报。”
若是暂无灵识，就算龙血树再珍贵，也只不过是一株普通的灵植。
可若是拥有了灵识便不同。
天地万物自有造化，生出灵智，便被天道记录在册。
随意损伤，有损功德。
“是。”
天元宗的弟子领命离开。
蔡欣欣脸上不由露出笑意。
她眸光轻扫过林小鹿，眼底闪过隐秘的畅快。
这机缘，今生是她的了。
蔡欣欣翘起唇角，体贴地提议，“夜风伤身，我们不如进去等吧。”
她语调亲昵，明曜厌烦地皱眉。
“这女的谁？让她滚。”
不理会蔡欣欣难堪的神情，明曜拉着林小鹿热乎乎的小手，进了屋。
裴寂没有跟进去。
他喉结滚了滚。
待明曜的身影消失，才闷哼着按住胸腔。
半掩的睫羽，遮住眸中的暗涌。
只留下一句，“我回药谷一趟。”
转瞬消失了踪迹。
白虎背上，裴寂吐出一口淤血，低笑一声。
“半截入土的吊命鬼，算他有本事。”
刚才在小花园中，两人短暂交手过。
表面上看，是他占据上风。
实际上，他旧伤未愈，便急着出来寻人，比明曜也好不了几分。
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
若不是林小鹿及时出现，两个脾气同样执拗的人，搞不好真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裴寂慢条斯理的抹净唇角的血迹，舌尖抵着上膛。
“早晚弄死他。”
想到刚才，明曜拉着林小鹿离开的背影，裴寂心情越发不妙。
他一巴掌拍向白虎的脑袋。
“快点走，没吃饭么？”
“嗷呜~”
白虎的尾巴，用力在空中甩了两下，控诉地呜咽一声。
“吵。”
裴寂散淡的睨了它一眼。
盘膝坐在它宽厚柔软的皮毛上，闭目调养。
他得早点回去。
不然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早晚把他忘了。
林府中，林小鹿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啊切……”
她揉了揉酸涩的鼻子，傻兮兮笑了一声。
“裴寂哥哥又想我了。”
明曜骨节捏紧，半靠在软榻上。
“小鹿。”
“嗯？”
“你很喜欢那个黑心狐狸精么？”
他脸颊绷紧，下巴微抬，故意不看林小鹿。
林小鹿眼睛圆圆的，“大哥哥，你是在说裴寂哥哥么？他不黑呀。”
明曜哼了一声。
状若无意地追问道：“我与那个裴寂，你更喜欢谁？”
此言一出，桌案旁，姜莱与明晟，也忍不住看了过来。
明晟压着笑意，轻声与姜莱闲聊。
“曜儿这孩子，小的时候就爱问这种，让人为难的问题。如今长大了，还是如此刁钻。”
小的时候，明曜总爱追着姜莱问——
娘亲是更喜欢爹爹，还是更喜欢曜儿？
姜莱每每回答“都喜欢”。
明曜都要不高兴一阵子。
姜莱也回想起来，不由忍俊不禁。
她压低声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猜小鹿会怎么说？”
“都喜欢。”明晟肯定答道。
“最喜欢大哥哥！”林小鹿脸上洋溢着笑。
额？
哎？
姜莱与明晟都有些意外。
明曜绷紧的眉心，似是被暖风拂过，柔和地垂下眸子。
“真的？”
林小鹿点着小脑袋，“当然啦，小鹿不说谎的。”
“小鹿先跟大哥哥好，大哥哥也对小鹿好，裴寂哥哥是后来的，要排在后面一点点。”
她拇指和食指捏住，中间只留出一条小小的缝隙。
明曜却感觉浑身舒坦。
他伸出手指，在林小鹿两指之间划过，看着那大大的空隙，眉梢微挑。
他睫羽轻快的眨动，眸中漾开粼粼波光，故作不信的撇过头，尾音上挑。
“不会是裴寂不在，你才用这话哄我的吧？”
“不是的不是的。”林小鹿连连摇头。
虽然裴寂哥哥她也很喜欢，但是大哥哥是她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会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她的人。
自然是不一样的。
明曜紧紧盯着她，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如何也压不下去。
“笨蛋。”
姜莱与明晟对视一眼。
小声道：“我知道曜儿为什么喜欢小鹿了。”
“嗯。”明晟也难掩笑意，“小鹿这孩子，算是回答到曜儿的心尖儿上了。”
明曜自小没有兄弟姐妹，养出一身张扬，独占的性子。
他固执地认为，付出了真心，要被同等回馈。
就连朋友间相处，也只能接受最好的伙伴，同样把他当作最亲密的兄弟。
不喜旁人和稀泥 ，一碗水端平的样子。
若是达不到最好，这样的关系，他宁愿舍弃。
虽然偏执，却也难掩赤诚。
这也是为什么，从小明曜便对姜莱的回答不满了。
巧合的是，小孩子心思最是单纯。
反而没有大人端水的心思。
林小鹿真诚地回应，让明曜的心被触动一下。
他极轻地揉了揉林小鹿的脑袋，眼底浮现一丝不舍。
“傻瓜，你这样会得罪人知不知道？”
“那也要说实话啊。”林小鹿理所当然道。
明曜越发心软，他眨动掉眼中的湿意，大度地摆摆手。
“罢了，看你这么可爱的份上，本少爷就准许你，在心里把我放在第一位就行。”
他长睫在眼底打出阴影，藏起翻涌的情绪，轻笑着教导林小鹿。
“若是日后，有人再问你最喜欢谁，你就看谁在你身边，就说最喜欢他，明白么？”
“不要。”林小鹿果断摇头。
她不要做小骗子。
明曜紧攥的拳头松开，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轻叹一声，“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果然是个小傻瓜。
都不知道怎么讨好人。
若是日后他不在了，这小傻子不得被人欺负啊。
明曜气息沉了几分。
心底升起浓重的不甘。
怎么就是他呢？
他其实……还不想死。
明曜紧紧抱住林小鹿，遮挡住眼尾的晕红。
桌案旁，姜莱眼眶泛红，不忍再看。
明晟也沉默下来，转向门外。
刚好看到天元宗弟子，急匆匆赶回来。
“启禀掌门，龙血树被带回来了！”
明晟骤然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丝期盼，低声呢喃。
“难道上天真的眷顾小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