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影子,在午后突然变得“不老实”了。
本该随着日头西斜而拉长的影子,竟在墙角、窗根处扭曲变形。王屠户靠在门框上抽烟,地上的影子突然伸出尖爪,往他脚踝抓去,吓得他猛地跳起,回头却见影子又恢复如常,只是边缘泛着淡淡的青黑;阿木在晒谷场滚铁环,铁环的影子突然脱离地面,像条黑蛇般缠住铁环,铁环“哐当”落地,影子却钻回土里,只留下地面一道浅浅的黑痕。
“是‘归墟影煞’!”玄诚子举着铜镜照向墙角,镜光里,寻常的影子边缘竟爬满细小的黑丝,像无数蚂蚁在蠕动,“焚天宫的邪术!他们用煞气污染影子,让影子变成噬光的怪物!影煞见不得强光,却能在暗处缠人,被缠上的人会越来越虚弱,最后连魂魄都被影子吞掉!”
他指着村西头的老槐树,树影在地上缩成一团,像只蛰伏的野兽,偶尔伸出几道黑影,试探着触碰路过的鸡鸭,鸡鸭被触到的地方瞬间脱毛,吓得扑腾着乱飞。“影煞怕光,却能随影子移动,户牖、墙角、屋檐下都是它们的窝!太阳落山后,天黑下来,它们会更凶!”
村民们看着自己的影子,越看越心惊。有人想躲进屋里,可影子跟着进屋,贴在墙上像块湿抹布,慢慢往床上爬;有老婆婆用布遮住窗户,却见布上的影子渗出血丝,吓得赶紧扯掉布,阳光照进来,血丝才慢慢褪去。
“怕什么,影子是光生的,光在,影子就乱不了。”李长生扛着一捆松枝走来,松枝上的松针翠绿,还挂着松脂,他往墙角撒了把晒干的艾草灰,灰末落地的地方,扭曲的影子猛地一颤,青黑边缘淡了些。
他让后生们找来灯笼、火把,还有家家户户的铜镜、铜盆。“把灯笼挂在屋檐下,火把插在门口,铜镜对着日头,让光往暗处照。”李长生边说边点燃松枝,松脂燃烧的浓烟带着松香,往墙角一熏,影煞像被烫到似的往回缩,墙角的影子渐渐舒展,恢复了正常形态。
阿木拿着小铜镜,学着师父的样子照向窗根。镜光反射着阳光,照在扭曲的影子上,影子发出“滋滋”的轻响,边缘的黑丝迅速消融,他惊喜地喊:“师父!镜子管用!影子怕光!”
村民们见状纷纷行动。屋檐下挂满灯笼,白日里虽不点燃,却擦得锃亮,反射着阳光往墙角照;门口的火把浸了桐油,虽未点燃,却透着草木的阳气,影煞不敢靠近;妇人们举着铜盆,盆里盛着清水,水面反射的阳光像碎金,洒在户牖上,把钻缝的影煞挡在外面。
最险的是村东头的柴房。这里堆着柴火,光线昏暗,影煞聚集得最多,墙角的影子竟凝成半个人形,正往粮仓的方向爬——那里藏着残卷。李长生提着松枝火把赶来,火把点燃的瞬间,松香浓烟滚滚,他对着人形影煞猛挥火把,影煞被火光逼得连连后退,却不肯散去,反而张开黑影,想吞噬火光。
“加把劲!让阳光照进来!”李长生喊着,村民们搬来梯子,拆掉柴房半扇屋顶,阳光“哗啦”一声涌进来,照在影煞身上,影煞发出凄厉的尖叫,人形瞬间溃散,化作无数小黑点钻进土里,只留下地面几道焦黑的痕迹。
李长生往焦痕上撒了把草木灰和糯米,灰末混着糯米,在阳光下泛着白光,彻底封住了影煞钻土的洞口。“影煞靠煞气聚形,光散其形,草木灰镇其根,糯米锁其路,三样齐上,它就回不来了。”
玄诚子举着铜镜在村里巡查,镜光所过之处,扭曲的影子纷纷恢复如常。他看着村民们用灯笼、铜盆、松枝筑起的“光障”,突然明白:影煞噬光,却最怕这人间烟火里的光——不是仙法的金光,是灯笼的暖光、铜镜的反光、松脂的火光,是家家户户透窗而出的寻常光亮,这些光里藏着人气、阳气,是影煞最不敢碰的“活气”。
夕阳西下时,村民们在村口点燃篝火,松枝、艾草、玉米秸秆扔进火里,火焰窜得老高,烟火直冲云霄。火光映着家家户户的灯笼,把村子照得如同白昼,墙角、窗根的阴影被火光填满,再无影煞藏身之处。
王屠户举着燃烧的松枝,在院里转圈,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舞动,却再无扭曲的迹象。“这邪影也怕热闹!火光越旺,它越不敢来!”
李长生坐在篝火旁,看着跳动的火焰映红村民们的脸。阿木举着铜盆,盆里的火光在他脸上晃,他的影子在地上蹦蹦跳跳,活泼得很。“师父,影子变乖了!”
李长生点头,望着天边最后一缕霞光:“光在,影就正;人在,邪就退。”他往火里添了把柴,火星溅起,像散落的星子,“只要家家户户亮着灯,心里揣着光,再凶的影煞,也进不了青石村的门。”
夜色渐深,篝火未熄,灯笼未灭。青石村的影子在火光里舒展,再无扭曲的痕迹。影煞被挡在光外,只能在村外的黑暗里徘徊,却不敢靠近这满是烟火光的村落。这一道用寻常光亮筑起的屏障,比任何驱邪符阵都更坚实,因为光里藏着的,是村民们对日子的热爱,对家园的守护。
邪影虽退,火光仍旺,照亮着青石村的夜,也照亮着对抗归墟的路。